包在紙裡的火(85)

八五

　　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高尚。我只是認為，蕭原並不能為此找到合適的理由——你知道，關於我成為接線員的那些原因，只是我的一面之辭。在崔哲向員警交代那些事情之前，我不能為此提供任何證據，我可不想因為這件事給我自己和蕭原帶來任何麻煩，所以我拒絕了。

　　另外，我說過，我並不討厭這份工作。對我來說，這份工作的一個好處就是使我比許多人更瞭解報社。我得承認，我喜歡這個地方，儘管我曾經對它失望過，但我仍然希望呆在這裡，認識更多的人，聽到更多的故事……

　　當然，在一系列事情發生之後，我也並不是一無所獲——我有了一個女朋友，她叫葉小青。

　　現在我要告訴你那些事情的結局：

　　在一個霧氣彌漫的冬日裡，蕭原離開了本市。於薇也辭去了她在醫院裡的工作，跟著他走了。他們去了蕭原所說的那個濱海城市。我聽說，秦國偉曾經挽留過蕭原，希望他留在《都市早報》工作，但蕭原拒絕了，他說他有一個新的打算。儘管蕭原並沒有告訴我那個打算是什麼，但我相信那一定是個令人激動的計畫。

　　當我站在火車站的月臺上送別蕭原和於薇的時候，心裡充滿了傷感。在那個時刻，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個下雪的早晨，這個看上去與眾不同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值班室裡……所以，後來我對一個同事說：「永遠都不要輕視從你身邊走過的每一個人。」

　　蕭原離開之後的某一天，經過一系列司法程式之後，崔哲被送進了監獄。法官認為他應該對那五起敲詐案負責，但考慮到他的親友後來主動退賠了20萬元，他最終被判處3年有期徒刑。我聽說，那20萬元中除了鄭克群交出的那個存摺之外，另外15萬元是肖彤交出的，她把和崔哲離婚後得到的房子賣了。我還聽說，崔哲接到判決書之後並沒有提出上訴。

　　曹大偉也被投入了監獄。他的罪名有多項，包括盜竊、吸毒和聚眾賭博，另有一項與崔哲的罪名一樣——敲詐。

　　就在那段時間裡，「曹老頭」出獄了。據說，他離開監獄之後，徑直去了城北的一個公墓。他在妻子的墓地上哭得像個孩子，如果不是有人強行拽著他離開，他似乎打算在那裡呆一整個晚上。

　　在新年到來之前，周自恒被調離《北方時報》社長兼總編輯崗位。接替他的是一個叫謝岩的年輕人。據說，謝岩是一個剛剛從國外回來的傳播學博士。他出國留學之前曾在報業集團旗下的另一個報社工作過，回國後他又回到報業集團，然後來到了《北方時報》。他對這份工作充滿了熱情，上任伊始便在報社裡開始了一系列改革。

　　我欣賞謝岩的熱情，當然，我更欣賞他那種與眾不同的氣質。我對那一次與他在電梯裡的相遇印象深刻——他謙和地對我笑了笑，並且主動幫我按下了17樓的電鈕。

　　在謝岩的主張和社會新聞部所有員工的投票之下，杜曉東接任了社會新聞部主任的職位。你知道，除了有點兒囉嗦和裝扮成女人的樣子實在難看這兩個勉強能夠接受的缺點之外，杜曉東還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他在上任之後的第一次部門例會上宣佈，他將努力消滅社會新聞部裡的「紅包」現象，建設一個「乾淨的部門」。他說，他將繼續保持對各種損人利己行為的警惕，並將繼續帶領社會新聞部的同事們與之「作戰」。他還說，在揭露各種醜陋行徑的同時，報紙和服務於這份報紙的人們還應該不斷向社會傳遞「美好」和「溫暖」。在社會新聞部裡，他經常說起的一句話就是：「我們一定要有信心。」

　　周自恒調離本報之後，去了報業集團的圖書館當館長。在他去接任那份新的工作之前，他召開了最後一次報社全體員工大會，並且給自己在《北方時報》的工作經歷作了一次總結。他說，在《北方時報》的發展歷程中，他「功過相抵」。

　　後來有幾個記者去3樓的圖書館借書時見過周自恒，我聽到了他們回來之後的議論。他們說，那個圖書館一共有11名員工，周自恒是其中年齡最小的一個。他們還說，周自恒所從事的工作很簡單：每天上午8點準時趕到圖書館，泡一杯茶喝到中午時把茶葉倒掉。下午2點，他會再泡一杯茶，喝到下午6點離開圖書館之前再倒掉——在這兩杯茶之間，他把大多數時間用來看報紙和沉思，偶爾還會到3樓走廊的窗戶前抽一支煙……

　　我並不知道周自恒會想些什麼，但我確定，有一個問題將會長久地纏繞在他心裡，那就是：蕭原到底是誰？

　　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那幾個記者議論周自恒的工作時，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存車處老頭。我知道，這有點偏離我的主題了，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他結婚了。

　　那年秋天，在報社工會的一個大姐勸說下，他參加了一次專門為老年人舉辦的徵婚PARTY。在那個PARTY上，他看上了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老太太，對方也表示對他很感興趣。

　　他們在元旦期間舉行了婚禮。據說婚禮很熱鬧，報社裡的一些年輕人盡情施展了自己的才華，他們想出了許多新花樣來「折磨」兩位老人。儘管開始時並不適應，但兩位老人表現得很配合，後來他們又都表現得樂不可支。

　　那場婚禮上的一些照片後來還刊登在報業集團的內部刊物上。我在那份刊物的「員工生活」欄目裡看到它們的時候，心裡突然湧起了一種特別的感覺。有一陣子，我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準確地形容這種感覺，後來我終於想到了兩個詞——「美好」和「溫暖」。

　　當我想到這兩個詞的時候，我又想起了蕭原。我想起了蕭原在採訪本裡寫下的那段話：

　　「如果我們用太多的時間來審視令人失望的事情，我們就可能掉進失望的陷阱並且越陷越深。但是，如果我們一直心存對『美好』和『溫暖』的信仰，就會發現生活其實並沒有那麼令人失望。這樣想的時候，我們就會過得好一些。所以，我們一定要有信心。如果我們有信心，就會發現，希望其實無處不在。」

　　我希望，經歷了一系列震盪之後，這個報社會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希望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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