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在紙裡的火(77)

七七

　　第十九章審判

　　一個年輕男子出現在法庭上。我注意到，看到這個男子的時候，崔哲臉上的茫然變成了震驚。他還下意識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蕭原是誰？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一個不太懂得妥協的人。一個神態有些傲慢，但眼神卻有些憂鬱的人。一個有時候表現得很從容，有時候卻又表現得很急躁的人……

　　在那一系列令我意外的事情發生之後，我翻來覆去地回想起了蕭原的故事。這時候我才發現，在我的腦子裡，他的樣子變得越來越模糊。那個晚上，我又一次失眠了，關於這個故事的許多細節都在那個炎熱的晚上湧向了我。現在我要把我所想到的事情告訴你。

　　我說過，蕭原總是能夠把事情安排得非常周密。除了少數時候，一切就像是在依照他的計畫向前發展。但仔細想想，我發現這個故事裡有一些事情是偶然的。比如，因為與崔哲的爭吵，初來乍到的蕭原幾乎無法通過試用期的時候，那個「發明家」突然闖入報社並且脅持了肖彤。再比如，因為毆打嫖娼事發的崔哲，蕭原被降為試用的時候，《都市早報》的改版又給了他一個機會。但是，當蕭原對周自恒說「一切都會有報應」之後，就發生了崔哲被捕的事情並且因此而引發了《北方時報》的一系列震盪，這也是偶然嗎？

　　我不相信，我隱約覺得蕭原在其中扮演了一個角色，但我並不清楚那個角色是什麼。總之，我並不相信這是偶然。蕭原在《都市早報》那篇報導裡的出場使我相信，這是他的另一個計畫。儘管那時候我還不清楚這個計畫的詳情，但我已經看到了結果。

　　這又使我想起了蕭原與崔哲、周自恒之間的那一系列較量——從試圖挽救一個流浪漢（那時候我們並不知道他是于薇的父親）的性命、調查那場蹊蹺的「交通事故」，到開除韓振東、整頓「群工組」，再到說服周自恒廢除「VIP企業榜」、發起新一輪「揭醜攻勢」，直到向周自恒重提小雨的命運……也許，就像我們在值班室裡的遊戲一樣，蕭原也在那些事情裡下了一個賭注，他也許想要試探一下那些管理者的底線。

　　當然，在這樣的試探中，蕭原輸了。但是，從較量的結果來看，崔哲和周自恒才是最終的失敗者。

　　在這場較量中，早些時候，蕭原憑藉的只是勇氣，但後來他漸漸懂得了使用權力，並且懂得了怎樣利用那些管理者執著於權力而暴露出的弱點。也許，當蕭原認為自己已經探到了那些管理者的底線之後，他立即放棄了自己對一些事情的希望。

　　也許在整個事情裡，這個報社最大的失誤就是在那一堆求職信裡挑出了蕭原的那一份，並且把他招進了報社。但是，誰應該對這個失誤負責？

　　還記得徐浩、陳敬等人辭職的時候周自恒說過的話嗎？在那一次報社員工大會上，周自恒大聲吼道：「就算招一群傻瓜來幹，報紙品質也不見得會下降。」

　　我想，周自恒現在應該收回這句話了。如果他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他一定會為此感到懊悔。

　　雖然那時候我仍然並不非常瞭解蕭原，但毫無疑問，他並不是一個傻瓜。當他對某些事情失去了希望的時候，他立即變成了一個「懲罰者」。

　　這時候，我又產生了另一個聯想：也許，就像當初從本報離開的時候一樣，在蕭原離開《都市早報》的時候，他又一次接受了一項神秘的任務——他是《都市早報》派來的「臥底」。

　　雙重「臥底」？我承認，這樣的聯想令我感到震驚。

　　蕭原失蹤之後，我曾經以為這個故事將結束在我的猜測中，但我後來才知道，他還有一個我一直沒能猜透的秘密。當然，那是蕭原再次現身之後的事情了。

　　現在讓我們一起來關心一下崔哲。他的結局是什麼？

　　在冬天來臨之前，崔哲案開庭審理。那天正值我休息，所以我特意一大早就趕到法院申請了一個旁聽證。我希望看看這個我曾經熟悉後來卻變得陌生的男人在法庭上的表現。

　　我在旁聽席上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他們都是本市各個報社的記者。《都市早報》的陳彬也在其中，我相信，他將為此撰寫一篇追蹤報導，告訴人們崔哲將為他的行為付出怎樣的代價。

　　我還看到了肖彤，她一直默默地坐在一個角落裡。當然，我還看到了那個被敲詐的超市負責人和舉報崔哲的那個超市員工，他叫沈子方，《都市早報》那篇報導中的「小方」。他們將作為公訴機關的證人出場。

　　崔哲出庭了。與我想像的不同，他的樣子很平靜。他向旁聽席上掃視了一圈。看到肖彤的時候，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話，但他終於什麼都沒說。接著，他轉過頭去，目不斜視，在法警的押送下徑直走向了被告席。

　　在短短的時間裡，我想起了我與崔哲曾經的友情，想起了我們的爭吵，想起了他後來的改變……這樣的聯想使我很傷感。

　　代表公訴機關出庭的是幾個年輕人。他們中的一個首先向法庭提交了一系列證據。根據那些證據，公訴人認為，崔哲應對至少五起敲詐案負責，涉案總金額53萬元——依照發案的時間順序，第一筆是2萬元，此後四筆分別是10萬元、16萬元、15萬元和10萬元。

　　接著，沈子方、超市負責人和另外幾個我不認識的男子作為公訴機關的證人，向法庭陳述了發案時的一些細節。

　　證人陳述完畢，公訴人開始向崔哲提問：「請你說一下這53萬元贓款的去向？」

　　「我已經跟員警說過了。」崔哲神情木然，聲音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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