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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井架上的天輪,在昏黃的燈光下隆隆地轉動著,工房裡像往日一樣騷亂不安。那些夜晚沒有去上班的光棍們,咕咚咚灌幾碗八毛辣白酒,無酒裝得七分醉,躲在工房裡嘶啞而傷心地哭嚎著……

  夜深了。除了井架上的天輪還在不知疲倦地隆隆轉動著,一切騷亂和哭叫聲漸漸消失,礦院的地面上越發顯得死一般的寂靜。

  在煤礦所有的燈光照射不到的黑漆漆的一角,禿子劉二和麻臉張太像兩個將要入室行劫的賊,腰杆彎得如兩條蝦米,整個腦袋烏龜樣抽縮到粗胖的脖子裡。貪婪的淫邪的鬼火般賊亮的目光,緊緊盯視著羅子夫妻暫住的那間工房。他們詭秘地相互咬著耳朵嘰咕了一陣,兩張神經兮兮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種滿足而得意的獰笑。

  二十五

  禿子劉二和麻臉張太從嘴裡喝下去半瓢涼水,馬上就會流淌到腳後跟上——一對直腸漢子。可是,他們第一次向礦長周川拐彎抹角,第一次支支吾吾騙人說謊。他說他們腰酸腿疼大病在身無法下井,蒙著頭睡到日出三竿才起。

  待全礦的人們下井之後,禿子劉二一腳蹬掉身上那條油糊糊的被子,一骨碌翻身跳下床來,撒開腿一溜小跑,到順水河邊拾起昨天夜晚下的弓弦狀的烏魚鉤。一個個鋒利的漁鉤,像一道道繩鎖,把那條從遠處遊來看窩子的大烏魚,牢牢地捆在中間。

  麻臉張太慌張得一頭一臉大汗,從五裡外的河莊村代銷店,拎來十斤一桶的八毛辣白酒。他和禿子劉二頭抵頭密謀策劃了大半天,瞅瞅周圍沒有人盯梢,帶上酒菜來找結婚歇班的羅子喝酒。

  羅子剛剛娶了漂亮的媳婦,蜜月未滿心裡仍然沉浸在激動和興奮之中。晴天白日乾坤朗朗,自然把一切戒心統統消除得乾乾淨淨。他心腸直爽為人善良,一道生活了幾年的工友們上門找他喝酒,哪裡能懷疑人家用心不良,有什麼陰謀詭計呢?

  微山湖邊的男人天生好客,嗜酒如命。為了顯示男子漢大丈夫的豪爽氣概,羅子用居高臨下的口氣吩咐蘭蘭快剔魚,快炒烏魚片燉烏魚頭!兄弟仨同是建礦的元老,情深義厚非同一般的關係,趁歇班在家喝個雲山霧罩一醉方休。

  望望蘭蘭那雙小巧的剔魚做菜的小手,望望蘭蘭那泛著紅潤的俏俊臉龐,望望蘭蘭領口處那細白的脖子,望望那兩個高高聳起新衣裳的乳房!禿子劉二那雙閃著淫光的眼睛,因睜得滾圓過大,顯得過分僵硬而兇惡。一種欲要與人搏鬥和廝殺的騷動,一種比死亡還要難以忍受的渴念,像充氣過足的汽球,膨脹得馬上就要在他心裡破裂了。

  從禿子劉二那騷動不安,難以抑制的異樣神情上,僅憑女人特有的敏感,蘭蘭發現自己已經身臨可怕的險境。對待丈夫的親朋好友,她不忍心撕破臉皮當面揭穿。劉二張太他們明明不懷好意、心懷叵測,但她不願意多嘴多舌對丈夫直言。她炒好魚片,燉好魚頭,無論羅子如何耍威風,如何炫耀大丈夫的脾氣,彬彬有禮不失尊嚴地朝禿子劉二他們歉意地一笑,躲閃到一邊,靜下心神為羅子拆舊棉衣。

  羅子和劉二張太王貴四個人是河莊煤礦出了名的酒囊。他們三個人咕咚咚像喝涼水,抽棵煙的工夫灌下去三斤白酒。他們一個個喝得紅頭漲臉,儘管顯出了七分酒意,卻仍然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麻臉張太癡呆呆大睜著死魚眼睛,不時失態地望望拆衣裳的蘭蘭,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下流著涎水。他胸膛裡升騰起一團熱辣辣的像火焰樣的東西,無論如何按捺不住,任它在那裡熊熊地燃燒著。他用笨拙的舌頭下意識地舔了幾下厚重的嘴唇,像說酒話又並非酒話:羅子,娶了媳婦別忘了咱弟兄們。反正你也吃飽喝足了,就把兄弟媳婦借給俺倆用幾天。什麼時候你餓了想吃,一根頭髮絲不少再還給你。

  那群光棍們,往日裡一個個騷動不安像發情的叫驢,每逢聚到一堆,張口就談論男人女人腿襠裡的下流事,從來沒有幾句正經話語。多年來他們同病相憐,關係密切情同手足。如果蘭蘭是一個鍋碗瓢盆家庭用具,是一捆點起來嚓嚓響的新票子,他羅子會大方地讓他們拿去使用,拿去揮霍!可蘭蘭是他的妻子啊,是他的命根子啊,哪裡捨得讓任何男人碰她一指頭呢?

  羅子講義氣夠朋友,害怕傷了張太的自尊,故意裝出一副男子漢大丈夫的慷慨神氣:只要蘭蘭她願意,走的時候領過去吧,過過癮再給我送過來就是。咱們是兄弟,就怕你們撕不開那張熊臉皮,到時候脫不下褲子來別怨我。

  張太高興得兩眼眯成了一道縫,七分酒意讓他做事失態,說話恬不知恥:什麼兄弟老大伯,乾脆脫巴脫巴一起睡算啦。羅子,別淨說大話,到時候別翻臉不認人就行。

  禿子劉二被蘭蘭誘惑得全身躁熱,所有脈管裡的血液,聚集起來直往頭臉上湧。他顫抖著雙手咕咚咚倒滿了三大碗酒,恨不得馬上扭住羅子的耳朵把他灌醉:羅子,你要是夠朋友,喝下這碗酒一邊子玩去,我和麻子陪兄弟媳婦說說騷話解解乏氣。

  羅子分明是引狼入室,心裡還認為禿子劉二和他開兄弟般的玩笑呢。他知道劉二張太看罷蘭蘭心裡老想娶個媳婦,那種孤獨滋味也怪可憐的,就讓他們的嘴巴說幾句騷話解解饞吧。反正大白天他們絕不敢動手動腳,不顧及後果硬充大肚子好漢,端起大碗白酒伸脖子要喝。

  蘭蘭已經發現禿子劉二心懷鬼胎,站起來抓住羅子的酒碗,焦急地說:你拿著小命上?別喝啦,喝多醉了盡出洋相,難受得喊爹叫娘又沒人替你受罪。

  麻臉張太伸出一條粗大的胳膊攔住蘭蘭,趁人不注意,順勢在她柔軟的臀上輕輕捏了一把。女人的身子就像一家發電廠啊!張太手上觸電一樣酥麻,心裡覺得十分舒坦。他得意地哈哈笑著說:今天就算補你倆的喜酒,喜酒喝多了醉人不醉心。羅子兄弟真交了桃花運,新娶的媳婦不但知道摟著男人睡覺,心裡還知道蠍蟄貓舔的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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