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巫山不是雲(39)_藤瓜

三九

　　袁朗驚愕地看著她，仍舊不敢置信，「無雙，阮無雙，居然真的是你？這些年你到底到哪裡去了，竹子找你都找得發瘋了。」

　　無雙也沒想到能在新加坡遇到老朋友，「我……」可想到自己的那些事，心裡又黯然起來，遂轉換話題問，「你怎麼會在這裡？竹子現在還好嗎？」

　　「我是到新加坡來出差的，正好陪客戶，有朋友說看見懷睿在這裡喝醉了，我還以為是假的，過來一看原來真的是他。竹子還好，我們現在住在紐約，已經有兩個孩子了，她常常托朋友四處打聽你的消息。你知道的，自從你到法國第二年給她發過一個郵件就再也沒聯繫她，她很擔心你。」

　　「對不起！」無雙不安地低下頭去，有點兒內疚。

　　「只要你肯回來就好了，我們的事慢慢談，先把這個傢伙扶到樓上去才行。樓上有客房，我先去訂房間，你扶他到七樓吧，一會兒我開好房來找你。」說著袁朗便走下樓去。

　　無雙和袁朗把懷睿安置好後，袁朗邀請她，「無雙，我們去咖啡廳坐坐好不好？」

　　無雙點點頭，這麼多年不見，很多事自然是要交代的。

　　咖啡廳裡人很少，一開始袁朗也只是揀一些近況問，比如這幾年到底去了哪裡，找了什麼工作，好不好，順便也說了他和竹子在美國的生活，一開始過去念書，後來找工作留美，拿綠卡，結婚，買房子，生孩子。看起來竹子一直都很幸福，無雙心下稍安，袁朗忽然問了一句：「無雙，當年，你為什麼忽然不見了？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

　　「哦，後來發生了點兒事，就跟著我爸爸出國了。」無雙低頭攪拌咖啡。

　　「那你後來就沒想過懷睿？」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剛才朋友說他喝醉了，我還不信，他已經很久沒有喝醉過了，原來是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無雙無意識地攪拌咖啡的手忽然停了下來，雖然袁朗沒有明顯地責難她，但是語氣中隱隱還是能夠聽出來幾分怪罪。

　　「袁朗……」

　　「無雙，你知不知道你走後，懷睿為了你，差點兒跟阮家斷絕關係，他那樣的性子……」

　　「不知道。」

　　「難道你這八年來，真的再沒有關心過他？」袁朗不可思議地問道。

　　讓她怎麼關心？他那麼絕情。

　　「他後來不是說要娶燦瑜嗎？他說要跟燦瑜結婚，說以後再也不要見到我，而且……」

　　袁朗終於明白過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原來你是為了她，這麼說來，懷睿什麼都沒告訴過你？」

　　「告訴我什麼？」

　　「你知不知道阮燦瑜為什麼一定要跟他結婚？」

　　「不知道，應該是燦瑜喜歡他吧。」

　　「可你怎麼不問問他的想法呢？他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你爺爺奶奶要跟燦瑜結婚，從來都沒有。燦瑜只是一相情願。因為有一天，我們在一起聊天，大家問我什麼時候和竹子結婚，我說一畢業就和竹子拿三證。說著大家又問他，他說，可能也是一畢業就結婚，當時大家都起哄，後來他才跟我說是真的，打算一畢業就跟你結婚，帶你搬出去。他說，他不想讓你住在阮家，更不想看到你老是沒安全感的樣子。」

　　袁朗停了一下，再重重地歎了口氣，繼續道：「其實這只是我們幾個人私下裡說的，我們寢室裡有個男孩子不知道怎麼認識的阮燦瑜，這事兒就傳到她耳朵裡去了，你奶奶問他是不是真的，他明確地承認了，可不知為什麼後來你奶奶會逼著他跟燦瑜結婚。」

　　「我……」無雙對此完全不知情，懷睿打算過要娶她嗎？

　　「唉！你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看樣子懷睿這個傢伙真的是什麼都沒跟你說過了，一個人默默地背了這麼些年。即便你回來了，他還是不肯告訴你。你知不知道當年……你知不知道你奶奶為什麼要領養懷睿？

　　算起來，懷睿比你小七個月，他父親死的時候正好是你出生的那一天。那天，你媽媽難產，可是事發突然，半夜三更的你爸爸從實驗室回來，根本攔不到車，後來還是一個中年男人出於好意，送了你父母一程。可是就在環城高速公路上，忽然遇上了一輛油罐車，那車似乎刹車失靈迎面撞上來，你媽媽坐的車子被撞得變了形，那油罐車也被撞得不停地漏油。司機和你媽媽當時就昏迷了，幸好你父親只是受了小傷，他千辛萬苦地把你母親從車上救出來。車門整個都變形了，司機卻被卡在車子裡，你父親想盡辦法也弄不出來。你媽媽本來難產又遇到了車禍，大出血，眼看著你媽媽奄奄一息，你爸爸想盡了辦法也救不出那司機來，無奈之下，他先抱著你媽媽下高速找車子去醫院。他打了電話報警，讓員警來處理。因為那次車禍，你媽媽生完你之後身體變得很差，你的體質也一直不好。

　　過了三天，你媽媽度過危險期，你父親才想起要去尋那個司機。由於油罐車漏油，當場發生了大爆炸，員警趕到的時候只找到一具燒焦了的屍體。那個司機就是懷睿的父親，他一直在香港工作，那天回N市也是因為妻子懷孕了。懷睿的媽媽痛不欲生，那個時候她懷孕才兩個多月，生下懷睿沒多久就自殺了。是你爸爸從孤兒院找到懷睿，請求你奶奶收養他，這件事連你爺爺都不知道。或許你爸爸是想阮家無論如何也能把孩子養大，他的內疚之情也能稍稍平復一些，只不過，只不過……可能誰也沒想到，最後你奶奶居然把懷睿的名字改成了阮繼嗣，她居然讓懷睿為阮家繼嗣……這件事原本誰也不知道，只是阮燦瑜讓懷睿跟她結婚，懷睿不答應，阮燦瑜一氣之下說出來的，所以……所以……」

　　居然是這樣，無雙只覺得淩空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打了一下她的頭，悶悶地痛。

　　一直以為收養懷睿是奶奶的英明決策，誰知道，居然是父親讓奶奶收養的。無雙想起燦瑜對著同學大聲說「他是我們家領養的」時，懷睿那微微閃動的睫毛，心裡就一抽一抽地痛，原來都是她造成的，所以他才會那樣恨她。

　　「你還記不記得，懷睿失蹤了，你來找我，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去拜祭他父母了。也不曉得他是從哪裡得知的自己親生父母的墓地。他再回來，阮家老太太似乎也不敢再逼他了，大概明白他已經知道了真相。當他得知阮家把你趕走之後，整個人都瘋了，到處找你，你父親的學校，你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可最後卻得知你在醫院，孩子被你打掉了，而且他還被你趕出來了。等他冷靜下來再去找你，醫院裡早就沒有你的影子了，去問醫生，去問你家鄰居，好像誰也不知道你們的去向，所以……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找到過你。

　　後來，懷睿就離開了阮家，那時他大學還沒畢業，卻把所有的積蓄都給了阮家，自己到工地上去做工，到酒吧去駐場，給人通宵設計程式，就像瘋了一樣賺錢。阮燦瑜找過我和竹子，本來我不想答理她，但是懷睿實在是活得很辛苦，所以竹子帶她去找他，懷睿卻不肯理會阮燦瑜，他說如果我們再帶她去見他，連我們都不認，那時的他特別倔強。

　　後來我和竹子被派到美國做交換生，離得更遠了，也不知道勸他一些什麼。有一年，我回國出差，他創辦了睿顯科技，那年他身邊有很多女朋友，我還以為他終於變了，不再像大學一樣陰鬱沉悶拒人千里，挺替他高興的。後來，你給竹子發了封電子郵件，我以為他忘了你，便也沒跟他提起過。睿顯科技創辦的第二年，我再回國，無意間跟他說起那封電子郵件，我回紐約後才知道他馬上跑到法國去了，半夜三更給我打電話說根本沒有見到你。我才知道，他原來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你，後來在他面前我就小心翼翼地避免談到你。

　　他忽然也不回避了，經常跟我提起你，說你雖然是阮家的親生孫女，其實地位連他都不如，經常被阮奶奶和燦瑜欺負，本來性格也不強，心又軟，一點兒也不會保護自己。他說你大學一年級的時候，還被阮奶奶逼著去學跳芭蕾，因為阮奶奶說阮家的女兒居然連芭蕾都不會，真是惹人恥笑。他說，其實那個時候你的身段根本不適合學芭蕾了，可阮奶奶硬逼著你每天去上課，學習毫無進展，你卻傻傻地咬著牙練下來，常常練得腳趾腫了起來，指甲掀開了，舞鞋被染紅了，走路都走不了，可你也忍著不說……」

　　其實他們的關係，袁朗和竹子都只是隱隱約約知道一點兒。竹子當時是說無雙一定守不住懷睿，還不如早一點兒讓無雙死心。袁朗雖然不知道懷睿心裡是怎麼想的，可是看情況，懷睿臉上也一直淡淡的，甚至如果不是竹子的話，袁朗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居然在一起。可誰也沒想到，懷睿用情竟然如此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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