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巫山不是雲(34)_藤瓜

三四

　　一關上門，盧太太就哧哧地笑了起來，「冬子，我看這一回，這阮小姐是再也回不去了。」

　　魅冬心事重重地回頭看了一眼馮軒的房門。

　　盧太太繼續說：「我瞧士軒這個樣子，恐怕不是逢場作戲。那天打麻將的時候，我就瞧出了端倪，倒料不到士軒這樣看重她。那子彈不長眼睛，若是一個不小心，不就為了她把命給送了？這樣對她，想必是不能叫她再回去的吧。」

　　魅冬心事繁雜，只低低地應了一聲，便先盧太太一步朝樓下匆匆走去。

　　第二天午後，馮軒披了一件衣裳悠閒地坐在花園的秋千上，享受著微風青草的味道。

　　無雙拿了藥箱，尋了來，要給他檢查傷口。

　　無雙把東西打開來，微微彎著腰，仔細地給他敷藥。

　　花園裡種著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園藝師傅照顧得好，那花如火如荼地開著，散發著馥鬱的香味，空氣中還有樹葉清新的味道，隨著微風撲面而來。

　　她太過入神，細細密密的呼吸撲在他肩膀的皮膚上，麻麻癢癢。馮軒頭一低，便瞧見她滑膩如玉的雙頰染起一片紅暈。他心中一蕩，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唇一貼上她的面頰，她忽然觸電一樣後退了好幾步。慌亂之間，踩到了藥箱，東西散落了一地，她又忙著去收拾。

　　好不容易弄好了，站起來卻忽然發現遠處有一個人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們，無雙的身子僵得更直了。

　　馮軒不解地望過去，看見懷睿正站在遠處。

　　三個人都一動不動，無雙負疚地低下頭的時候，懷睿終於走了過來，手一伸，無雙便被他抓住胳膊拉走了。

　　無雙哪裡能料到他會這樣做，身不由己地跟著他的力道走，一邊慌亂地問：「懷睿，懷睿，你要把我拉到哪裡去？」一邊本能地回頭望向了馮軒。

　　馮軒依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眉頭連動都沒動一下，眼睛卻熠熠地看著無雙。不知道為什麼，無雙心裡忽然害怕起來，猛力掙脫懷睿的手，停下來。

　　懷睿臉一沉，這時阮老在客廳門口正向懷睿招手，「懷睿，你怎麼來了？」一邊說一邊走了出來。這幾天新加坡下雨，他風濕病又犯了，便拄著拐杖。

　　畢竟有長輩在，懷睿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暫時放棄了爭鬥。

　　這些年阮老似乎已經習慣了，家裡有什麼大事都習慣給懷睿打電話讓他拿個主意。無雙在機場消失，他心亂如麻，首先給馮軒打了電話，馬上又給懷睿打了國際長途。事實上，懷睿接到阮老的電話便去買了機票，只可恨要來新加坡的時候被蘇涼纏住了，誤了當天的班機，這才趕了第二天的飛機過來。

　　馮老和魅冬自然是十分熱情，懷睿客氣地應付著。魅冬卻瞧出他心裡有事，笑著招呼：「阮爺爺，您陪江先生在這裡坐坐，我去酒窖取酒，晚上招待江先生，江先生，你先休息一下。」說著又對馮老說，「爺爺，您那瓶酒是放在書房還是酒窖，我記不大清楚了，您先帶我去書房看看好不好？」

　　馮老和魅冬一走，客廳裡只剩下阮老祖孫三人，阮老乍見懷睿有幾分歡喜，轉念一想，忽然記起他要和蘇涼解除婚約的事，臉色漸漸地沉了下來。

　　懷睿解除婚約的事無雙也不好摻和，她站起來找了個理由，回房去了。

　　上了樓才發現，馮軒一直站在樓上看著他們，她停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越過馮軒回到自己的房間，晚餐也沒有下去吃。

　　倒是張大姐送了一份食物進來，無雙嫣然一笑道謝說：「張大姐，謝謝你，替我謝謝冬子姐。」短短相處幾周，無雙也深刻體會到魅冬善於察言觀色，做事細緻周到，恐怕她方才和懷睿的事早就落入了她的眼裡。

　　卻不料，張大姐回道：「阮小姐，這是士軒少爺讓我送給你的。」

　　無雙一愣，忽然想起在樓梯上他看她的那束目光，心情又複雜起來，沉默地將託盤接了過來，再次道謝。

　　將託盤放在桌上，無雙卻沒有心思吃東西，想著懷睿方才的表情，心神不定。當年她和父親去法國，就知道和懷睿是再也不可能了。這次回國她根本沒想過懷睿還沒結婚，得知他沒有結婚，她心裡雖然也有過那麼一絲希望，但是自從見到蘇小姐，她就完全絕望了。可現在懷睿要同蘇小姐取消訂婚，竟然連他辛辛苦苦一手創辦的睿顯科技都不要了。他到底想要做什麼？無雙心裡亂得很。

　　心裡正悲哀著，門口卻傳來了敲門聲，無雙忙收斂心神去開門，一開門，赫然看見懷睿站在那裡。他的臉色已經緩和下來，看著無雙，說：「我們出去談談。」

　　談什麼呢？雖是這樣想，但無雙到底點了點頭，說：「好。」關上門跟他一起下樓，出了馮家，在那條私家路上慢慢走著。

　　已經是晚上，周圍一片安靜。

　　兩人沉默著走了很遠，經過一個鐵藝路燈，無雙看見路燈旁有排小椅子，叫住懷睿，一起坐了下來。

　　無雙低著頭，手放在膝蓋上，想要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訥訥地說：「聽說你要和蘇小姐取消訂婚？」

　　她沒有抬頭看懷睿，所以不知道他的表情。懷睿一直悶聲不語，他從前也是這樣，不喜歡說話，於是無雙只得再說：「爺爺聽說你要把睿顯科技給蘇小姐，他很生氣，睿顯科技是你辛苦創辦的，你為什麼……」燦瑜說他當年大學沒畢業就離開阮家，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創辦睿顯，自是不容易，無雙自然也不想讓他輕易放棄。

　　誰知她話還沒說完，懷睿忽然拉住她的手，對她說：「無雙，我們回去吧，跟我回去吧。」

　　無雙一驚，抬頭望著他，懷睿的目光很溫和，裡面蕩漾著烏金似的水光，絲絲縷縷纏繞過來。無雙忽然恍惚起來，從前，每次她被阮奶奶責備後，他就用這樣的目光望著她。

　　無雙很快就回過神來。她現在已經不是過去的阮無雙，懷睿也不是過去的江懷睿，他們早已經回不去了。而且，這個關口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為了她才放棄他的睿顯科技要同蘇小姐解除婚約的？無雙心亂如麻，低著頭，低聲道：「懷睿，你認為我們還能回得去嗎？」

　　雖然這些年在國外，幾乎每時每刻都想著他，但是他們如果真的能在一起，當年就根本不會分開。可終究，傷害太多，怎麼回得去？

　　懷睿痛楚地閉上了眼睛，仍是斬釘截鐵地道：「能，你跟著我就好。」

　　「不，不，我不能跟你回去。」

　　「是不是因為錢？如果，僅僅是因為錢，那麼跟我回去。」

　　這樣說，想必他應該是知道父親的事了吧，但馮軒的錢她已經還了。

　　「不是。」

　　懷睿咬著牙，忍了忍，「那麼你的意思是，你不肯跟我回去了，對嗎？」

　　還怎麼回去！當年就沒有辦法在一起，孩子也沒了，她也逃跑了，現在再回去，難道讓他放棄多年的心血？無雙心裡發苦，只是把頭低得不能再低，露出一大截蒼白的脖子。懷睿看著她脖子上淡藍色的血管，心裡莫名地起了憐惜，這才柔聲說：「算了，我們下次再談，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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