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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程英就這樣毫無生氣的躺在病床上,長髮蓋住臉,露出半截雪白的頸子,一塊通透的翡翠石從頸中滑出,我記得當初程英收到楊過寄來的這份禮物時,興奮的大半宿都沒睡著。

  他們從高中時代就相戀,可是再美的誓言都抵不住時間的變遷。

  世界上最淒絕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兩個人本來距離很遠,互不相識,忽然有一天,他們相識,相愛,距離變得很近。然後有一天,因為一個人的背棄,本來很近的兩個人,變得很遠,甚至比以前更遠。

  就如同我和向暉。

  我偏過頭去,不讓旁人看到我眼中的淚。

  「你就是葉紫吧?」身後的人嗓音洪亮,應該就是剛才打電話給我的倪姓警官。我忙不迭的用手背拭去淚,回過頭,「我是。我們出去說,不要影響她休息。」

  走廊上,不時有醫護人員出入。也有將被送入病房的新病人和等待手術的患者。

  每次來醫院,我總會覺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我們剛才通過電話。」

  我點點頭,表示瞭解。眼前的年輕人,濃眉大眼,身材高大,正氣凜然,就和電視中那些維護正義的員警差不多,讓我一下子心生好感。

  經過他的簡單敘述,我對程英的情況有了大概的瞭解。她是在電話亭割脈自殺,被人發現送進的醫院,同時還報了警。鑒於我和她通話頻繁,我理所當然的成為警官首先盤問的對象。

  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毫無保留。

  倪警官邊聽邊認真記錄,末了,他說:「她懷有一個月的身孕,你知道這事嗎?」

  我搖搖頭,震驚之餘,更為憤慨。「一定是楊過的。」我憤憤不平的說。

  「楊過,程英……」倪警官笑笑,接著說:「你所說的,我已全部記錄在案,民事案件,我們以協調為主。」

  有什麼好笑的,我對他的印象立馬大打折扣。

  「她的情緒還不太穩定,你是她的好朋友,要多開導開導她。」

  這還用得著你說嗎,我翻白眼。

  「先到這吧,如果再有問題,可能還會麻煩你。」

  這人真囉嗦,和我媽有的一拼。

  「知道了,」我草草回應。

  病房中,柳如煙坐在床頭陪著程英,手中正削著一隻蘋果。陳宇華不知去向。

  我悄悄把如煙拉到角落,「我們倆輪流看著英子,不能讓她再出事。」

  如煙見我一臉凝重,也跟著緊張起來,重重的點頭,眼角不時瞥向病床上的程英。

  「喂,你們不要這麼鬼鬼祟祟的,放心吧,這種事做過一次就夠了,我也不想往鬼門關走第二遭。」虛弱的回應竟然來自程英。

  我和如煙面面相覷。

  程英反倒笑了,「孩子是無罪的,我沒有權利決定他的生與死。」

  她的轉變讓我們一時無法適應。

  我走到程英身邊,扶她坐起,並在她身後放上軟墊。

  她的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她撫摩著尚平坦的小腹,「如果早知道我肚中有個小生命在成長,我不會走這條路的。」她說這話的時候,柔柔的,嘴角微微上翹,全身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我捏捏她的臉,「想通了就好。」

  如煙也走過來,輕輕的摟住我們,「英子,葉子,我們都要幸福。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分離。」

  程英笑著說:「當然,你們兩個乾媽的紅包,我一定會記得討的。」

  歡聲笑語,稍稍緩和了之前的憂傷,也為死氣沉沉的病房注進一絲活力。

  陳宇華進門的時候見我們三抱成一團,楞了楞,很快放下手中的東西,是些水果、飲料還有營養品。

  我抱歉的對他說:「陳宇華,晚上我會在這陪英子,已耽誤你不少時間,你有事就先回吧。」

  他靦腆的笑笑,「我沒什麼事。」

  程英推了我一把,瞪大眼,「我說了不會再做傻事,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她指著我們,

  「你,你,還有你,都回去。」

  我失笑,「你的手不方便,總要有人伺候。你以為我願意待在這啊,還不是看在我們同學一場的份上。」我故作輕鬆的說。

  程英也跟著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還怕你毛手毛腳的弄疼我。再說,有護士小姐會照看我,你就不必操這份心了。」

  柳如煙及時插嘴,「葉子,你明天還要上班,這兒就交給我吧。」

  她推搡著我出門,我轉身問她,「你一個人行不行啊?」雖然程英如今的精神面貌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語,我還是覺得有必要看好她。畢竟我們誰都無法再一次承受失去。

  「你小瞧我,」如煙大呼小叫的,我皺眉,點點床頭的警示標語,「禁止喧嘩。」

  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走吧,走吧,」她又把我往陳宇華身上一推,雙手叉腰作潑婦狀,「你幫我把葉子平安送回家。要出了差池,我唯你是問。」

  陳宇華連聲稱是,面容無半點不悅。

  我握住如煙的手緊了緊,交待她:「有事打我手機。」她鄭重的點了點頭。

  剛走出住院部,被人叫住。我順著聲源看去,竟是林森。

  「果然是你。」他笑著對我說,眼睛卻落在陳宇華身上,「這位是?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陳宇華氣定神閑的吐出幾字,「校園辯論賽。」

  林森一拍腦袋,「是,是,瞧我這記性。」

  我在一旁插不上話,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怎會在這?」

  「葉子,你對我不夠關心,也不用表現的這麼明顯吧?」他捧著心,好似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可是眼底笑意滿滿,我吃不准他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對從前的事仍然沒有釋懷。

  我抬頭看向他,他眼中波瀾不驚,看不出情緒的變化,直到瞄到他一身白大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在這裡上班。」

  他的表情似乎更傷心了,「葉子,醫科是要讀五年的,你不會連這個都忘記了吧。所以我是實習,能不能留用還不知道呢。」

  我管你是實習還是正式醫師,如今有熟人就是王道。我精神一抖,「林森,拜託你件事,住院部320床位是我朋友,你幫忙照應著點。」

  他眨眨眼,「沒問題,不過你要怎麼報答我?」

  為什麼我覺得林森和以前不一樣了,難道僅是我的錯覺嗎?從前的他,嚴謹,一絲不苟,可現在的他,油嘴滑舌,嬉皮笑臉,雖然這樣更容易接近,也多了絲人味,但我很難接受他的改變。

  我仔細打量他,普通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仍顯卓爾不群的氣質,偶然有小護士經過,總會多看他幾眼,他也是來者不拒全然報以迷煞人的微笑。

  我冷眼旁觀,不知他這算開竅呢還是破罐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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