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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沈捷鬆開手站起身,略頓一頓,才回身對桑離說:「你讓我想想。」

  「當初是你說幫我實現夢想的,」桑離趴在沙發扶手上,帶點委屈地脫口而出,「我想去北京。」

  沈捷仔細看看桑離的眼睛,清澈的眼神裡流光溢彩,仍舊是充滿了希冀,忽然有些心軟。

  「我考慮一下給你答覆,」沈捷似輕輕歎了口氣,「給我點時間想想怎麼做。」

  桑離沒有再說話。

  只是那一晚,沈捷忽然像是爆發了潛在的力量,下了死力進出於她的身體。

  汗水流下來,落在她胸前,灼熱得好像沸騰的熔岩。她仰頭,看著他黑亮的眸子,伸出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在一陣緊似一陣的愉悅裡抬起上半身,狠狠咬上他的肩!

  淺淺血腥味迅速彌漫開,她的眼裡漸漸蒙了霧氣,而他終於重重落下,伏在她身體上。

  眩目的白光散去,她伸手撫上他的背——仍是緊實的肌肉,三十五歲,正當好年紀。

  他總要有他的生活吧,他的家,他的妻兒,他平靜踏實的一切。

  那是上流社會的生活,充斥著上流社會的規則……她沒有良好的出身,現在更沒有乾淨的靈魂,那個世界,與她無關。

  她在黑暗裡閉上眼,只能感到片刻後他便離開她的身體,撤離瞬間的空洞帶著倏然而至的涼意,貫穿了她的皮膚、骨肉、血液,甚至心臟。

  夜色中桑離翻個身閉上眼,模模糊糊就要睡過去。中間隱約感覺到沈捷洗了澡,回來躺下。床墊顫動的瞬間她好像夢見了有什麼東西,像緋紅色的霧氣一樣,蕩漾著,飄浮著,泛起些許花香,彌漫開來……

  她一定是還沒有睡著,因為她的大腦中突然跑出了那首《花非花》: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學聲樂的學生大概都知道這首歌,本是白居易的詩,後來被黃自譜了曲,成為了著名的藝術歌曲。桑離初學時極喜歡歌裡的意境,便去查閱這首詩的典故,這才知道:居然,這首詩是描寫妓女的!

  是因為唐宋時代的旅客招妓女伴宿,妓女大多夜半才來,黎明即去。時間那麼短,對旅客來說就好像只是做了一個春夢。而那夢裡的女子則像清晨的雲,消散得無影無蹤。

  想到這裡,桑離猛地從黑暗中睜開眼!

  她恐懼地看著四周漆黑的一切,突然發現:自己為什麼要想這些?!

  難道,就連她自己,都在心裡把自己當作一個妓女?

  想到這裡,她一下子窒住了呼吸,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捂住胸口使勁大口呼吸。

  沈捷嚇一跳,也坐起來擁住她,緊張地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長長舒口氣,閉上眼,疲憊地靠進他懷裡。她感覺到他的手一下下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小聲說:「睡吧,小姑娘,好好睡一覺,別想那麼多……」

  而她,在他的聲音裡,也真的沉沉睡去。

  B-4

  沈捷真的很喜歡叫她「小姑娘」。

  他不許她叫他叔叔,卻那麼固執地叫她「小姑娘」——有些親切,有些戲謔,有些無法言說的情懷。聽在她耳朵裡,好像是在呼喚小貓小狗一樣,有點寵。

  這樣的沈捷,她不是不留戀的。

  可是梁煒菘也是在這時候開始快馬加鞭地催:小桑,你如果要來北京,就要抓緊了,還有半年多就畢業,你不能這麼不著急啊!

  單看他發給她的短信,所有人都會認為這是一個伯樂相馬的過程——幾多器重、幾多厚愛,怎麼看怎麼是長輩對優秀青年的指點。

  大概只有桑離知道,梁煒菘那些隱約的小想法。

  隱約——是因為她也拿不准自己的判斷究竟對不對,畢竟,梁煒菘在一個聲樂演唱專業的學生心目中,那大約就是神祗。

  不過好在,沈捷從來都不是一個拖遝的人,僅僅幾周後,他便告訴她:你去北京吧。

  那天是情人節,他帶她去外面吃晚餐,西餐廳裡的氣氛很好,他突然就說了那麼一句話,嚇了桑離一跳。

  答案揭曉的時候,因為過於出乎意料,桑離甚至懷疑自己幻聽。

  她有些猶疑地問:「你剛才說什麼?」

  沈捷拿起杯子抿口酒,看著她說:「你去北京吧。」

  他的語氣沉著冷靜,沒有憤恨也沒有開玩笑的成分,桑離有些意想不到。

  「那你呢?你不是要回上海?」桑離愣愣地問。

  沈捷卻笑了:「還好,你還記得我要去哪裡。」

  他把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推到她面前,微微笑著說:「好在京滬之間的航班比較多,如果我閑下來就去看你。其實這樣也好,我一旦回了總部,一定會很忙,也沒有時間照顧你。」

  再伸手點點那個盒子:「這個,送給你的情人節禮物。」

  桑離忍不住燦爛地笑起來。她一邊笑一邊開心地拆盒子上的緞帶,再小心翼翼地打開木制的盒子,看見盒子裡居然躺著一個小巧圓潤的茶壺!

  看著她納悶的眼神,沈捷便耐心地給她講了「曼生十八」的典故,講了「圓珠壺」底的銘文,講了他隱晦的擔憂與含蓄的囑咐……而桑離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沈捷,第一次覺得沈捷對自己而言好像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交易方或者一個叔叔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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