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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桑離冷眼看著面前兩個男人短促的寒暄,然後跟在南楊身後進了病房樓。乘電梯到7樓,南楊推開一間病房的門。桑離的腳步下意識地頓一下,南楊發現了,回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馬煜似乎也覺察到了,不聲不響便握住桑離的手,另一隻手則微微攬住桑離的腰,輕輕推她進門。

  站在病床前,桑離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有幾秒鐘的失神:這個人,是桑悅誠嗎?

  似乎,六年沒見,他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

  頭髮花白了,皺紋變深,眼眶下甚至還有一團黑暈。寂靜的病房裡,不知道常青哪去了,田淼也不見蹤影,只有這個曾經高大的男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似乎是看懂了桑離的疑問,南楊輕輕解釋:「常姨盯了一天了,我讓她回去休息一下。」

  他伸出手,給桑悅誠掖掖被角,再用棉簽蘸水潤潤他的唇。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是那麼自然,自然得就好像他是桑悅誠的兒子,而桑離不過是個來探病的外人。

  這個認知令桑離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桑悅誠漸漸從沉睡中醒來。他微微睜開眼睛,似乎用很長時間才適應了眼前病房裡的光線。他聲音有些嘶啞地問南楊:「幾點了?」

  南楊低聲答:「十二點了,叔。」

  他接著說:「叔,你看誰來了。」

  他微微讓開身子,使桑悅誠的視線能夠看到站在他身後的桑離和馬煜。桑悅誠沿著他身後的方向看過去,目光卻瞬間凝固了!

  很久,病房裡都沒有任何聲音,似乎每個人都沉默到了遮罩呼吸的地步!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才聽見桑悅誠用懷疑的口氣問:「小離?」

  桑離沒有說話,只是愣愣站在原地。

  「小離嗎?」桑悅誠又問。

  馬煜推推桑離,把她推到挨近床邊的位置。直到完全走近過去,才聽見桑離沒有任何感情的、乾澀的回答:「是我。」

  桑悅誠直直地看著桑離,他的目光似乎穿透桑離看向另外不知名的時空。桑離看著他的眼睛,那些過去的片段淩亂地在她的腦海裡跳,似乎,仍然能記起,不過也就是六年前,他狠狠甩她一個耳光,大聲吼:你給我滾!

  那天他還說什麼來著?哦,對,他還說:桑離你從現在開始就不姓桑了,我桑悅誠本來也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那天之後,她就真的走了,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除了三年前的那次對話之外,他們甚至沒有再見過面。

  可是,眼前,就是這個人,這個可以一巴掌把她打出幾米遠的男人,躺在病床上,靠氧氣管與輸液維持生命。

  這真是一個帶著濃厚諷刺意味的對比。

  「小離,你……還好吧?」過很久,桑悅誠終於開口。

  桑離愣一下,好像很努力才把神遊天外的思緒扯回來。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她還好嗎?

  她還活著,似乎,只要活著,就已經很好。

  可是,她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她了……

  沉默中,還是南楊打破眼前尷尬的空氣,給桑悅誠介紹馬煜:「叔,這位是馬先生。他是小離的鄰居,很照顧小離的。」

  馬煜往前面站一站,畢恭畢敬地打招呼:「叔叔,您好,我叫馬煜。」

  「他是我的未婚夫——」桑離突然打破面前安靜的空氣,面無表情地宣佈。

  南楊倒抽一口冷氣。

  桑悅誠本來虛弱的目光也似乎瞬間變得銳利,他死死盯住馬煜,似乎要看到他的心裡去。

  他拼著力氣問馬煜:「你是幹……什麼的?」

  馬煜處變不驚,仍然恭敬地答:「叔叔,我自己開一間小公司,主要做一些文化方面的專案。」

  「小公司?」桑悅誠有些不相信似地看著馬煜。

  「啊?」馬煜看看桑悅誠,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他只對公司的規模感興趣,可還是據實以告,「我以前在德國留學,剛回國不過四五年時間,再加上做的是文化專案,所以公司規模並不大。」

  桑悅誠有些迷惑地看著桑離,卻不說話。桑離冷笑一下,開口道:「爸,你是不是很奇怪?這一次,我不傍大款了,只是傍了個小款,越活越回去了,是不是?」

  桑悅誠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桑離。南楊轉頭喝斥桑離:「小離,好好說話!」

  桑離不說話了。

  或許是說多了話的緣故,桑悅誠終於沒了力氣。他疲憊地閉上眼,不再看周圍的人。燈光映照下,他的樣子比桑離剛進門時更憔悴。

  南楊往身後比個手勢,馬煜看見了,便低聲道別:「叔叔,那我們明天再來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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