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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她一手抱著KITTY貓,一手摟過桑離的脖子,狠狠親了桑離的臉頰一大口:「我喜歡你,桑離!」

  桑離愣一下,馬上笑出聲。她低下頭,眼睛笑笑地看著YOYO:「我也喜歡你,囡囡。」

  YOYO愣住了,幾秒鐘後,她的大眼睛裡就掉出淚水,緊接著「哇哇」大哭起來。

  桑離有點手足無措,馬煜從最初的驚怔中回過神來,想要伸手抱過YOYO,可是她死死抱住桑離不鬆手,一時間整個咖啡店裡都響徹著小女孩嚎啕的哭聲,亂得很。

  直到YOYO從嚎啕變成抽噎,桑離才聽清YOYO把臉伏在她耳邊,叫她:「媽媽、媽媽……」

  記憶裡好像電光火石閃過,桑離惶惶然抬頭,只看見馬煜沉重而哀痛的表情,他微微皺著眉頭,無奈地看著桑離懷裡的女兒,兩隻手攥成拳,垂在身體兩側。桑離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懷裡的小女孩,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某年某月某一天,如果自己肯回頭,或許也會有這樣的一個小女兒,全心全意依偎著她,叫她——「媽媽」。

  有尖銳刺痛自心底蔓延而上,桑離下意識地緊緊手臂,把YOYO圈在自己懷裡,一隻手輕輕拍她的背,小聲說:「YOYO不哭,媽媽在這裡……」

  YOYO終於睡著在桑離懷裡,馬煜從桑離懷裡接過YOYO的時候,桑離覺得自己的右腿已經失去知覺。

  馬煜想要抱YOYO回家,桑離阻止他:「外面下雨了。」

  馬煜看窗外,果然,剛才還陽光明媚的天氣頃刻間已經暗下來,雨打在窗外的樹葉上,發出「唰唰」的響聲。

  桑離想了想,招呼馬煜:「去我家坐坐吧。」

  馬煜點點頭,只見桑離用手撐住桌子站起來,微微一指店裡靠近吧台處的角落:「從裡面走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的腿——」

  話音未落,只見桑離快速低頭整理一下自己的裙子,然後抬起頭來,笑著說:「沒關係,坐久了,腿有些麻。」

  馬煜歉意地笑笑,抱緊懷裡的女兒:「YOYO越來越沉了。」

  桑離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穿過咖啡店的工作間走廊,馬煜看見盡頭是一段上樓的樓梯。桑離走在前面,步伐有些僵硬。她抓住樓梯扶手,借力一步步往上走。馬煜跟在後面,覺得這個女子越發像個謎。

  桑離家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潔淨。

  是真的乾淨,可是乾淨的另一種可能,就是沒有煙火氣息。

  在桑離的指引下,馬煜把女兒輕輕放在客房的床上,桑離拿來小薄毯,輕輕覆在YOYO身上。開始的時候YOYO睡得不沉,迷糊中偶爾還抽抽鼻子,桑離看見了,伸出手,輕輕撫撫YOYO的額頭,把一點散亂的頭髮撥到旁邊去。做這些事的時候,她的目光那麼溫柔,幾乎令馬煜覺得,他們就是一家人,而YOYO就是桑離的女兒。

  過了一會兒,見YOYO真的睡著了,桑離才和馬煜一起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小心翼翼關上門。

  桑離讓馬煜在客廳坐下,自己去廚房沖茶。一轉身的功夫卻看見馬煜也跟了過來,他站在她身後,四下環顧這個有著幾乎所有烹飪器皿,卻幾乎沒有一點油煙的廚房。

  桑離隨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除了微波爐,似乎所有器具都沒有使用過的痕跡,哪怕就是料理臺上都沒有絲毫的水漬。

  她忍不住自我解嘲:「或許我應該把自家的廚房改成瑜伽房。」

  馬煜納悶:「你每天都在哪裡吃飯?」

  「樓下。」她答得乾脆俐落。

  馬煜看她:「不膩?」

  桑離笑笑:「哪有什麼膩不膩,吃什麼不一樣?」

  馬煜不贊同:「當然不一樣,就算樓下是自己的店,可是哪有坐在自己家裡熱熱鬧鬧吃一餐家常便飯來得舒服?」

  桑離看看馬煜:「你有YOYO,才會覺得熱鬧,可是你看看我這裡,除了我自己,還有誰?」

  馬煜不作聲了,其實那一刻有句話險些就要脫口而出——他想說「還有我」。

  可是,到底還是有些造次。

  這時候水壺響了,桑離取過一隻小巧的紫砂壺,將熱水注入已經撒了茶葉的壺裡。馬煜看過去,發現那茶壺看上去普通,然而細看又極精巧,圓鼓鼓的,頗為可愛。

  見他好奇的樣子,桑離一邊泡茶一邊解釋:「這壺以前是一個朋友的藏品,後來因為不贊成我總是喝咖啡,所以才送給我做禮物。他喜歡紫砂壺,給我講過'曼生十八'的典故。說的是清朝一個叫做陳鴻壽的金石名家設計了十八款茗壺,然後根據他的別號'曼生',命名這十八款茗壺為'曼生十八式'。」

  她提起小巧的赭紅色茶壺:「這一款就仿的是其中的圓珠壺樣式,傳說真品上刻著八字銘文,叫做'如瓜鎮心,以滌煩襟'。他送我這壺的時候正是我人生中最浮躁的一段時間,他希望我能冷靜從容,不為俗事煩惱,可惜,我終究還是讓他失望了。」

  她抬頭笑笑,將託盤和茶壺端到客廳茶几上,在沙發上落了座,揚手倒茶。嫋嫋茶香飄散開來,馬煜看著對面沙發上的女子,覺得有些恍惚。

  桑離抿一口茶,笑著看馬煜:「馬煜,你常常都是這麼神思恍惚的嗎?」

  她太直白,馬煜愣一下,便聽見她說:「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如果你不介意。」

  馬煜微微一笑:「這有什麼可介意的。介意的多是還沒有放得下的,而到了我們這個年紀,還有什麼放不下?」

  桑離笑:「你這個年紀,你才多大?人說六十而知天命,你提前二十幾年就萬事不在乎了?其實你這個年紀,正是奮鬥的好時候。」

  馬煜點頭:「說得也對,不過如果我當初不是那麼急於奮鬥、急於有好的前程,或許今天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至少,我喜歡的人不會因為我離開而受傷;喜歡我的人也不會因為我不投入而受傷。」

  桑離又想起那個漂亮的女子,她是YOYO的媽媽,可是要怎樣的絕望才能讓她連自己的女兒都放棄,寧願選擇一走了之?

  馬煜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我們攤牌那天,你都看到了。」

  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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