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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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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晚自習時她照例自己往回家的路上走。是冬天了,她一邊搓著手一邊想:不知道向寧吃完晚飯沒有?他現在在家嗎?哼,都不知道來看看我……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身後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過去,桑離心裡一驚,剛要尖叫,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在自己耳邊:「小離你的手套呢?」 桑離回頭,路燈下向寧正笑笑地看著她,她「啊」地大叫一聲,想都沒想就撲進向寧懷裡。向寧呵呵地笑出聲,伸手抱住桑離:「不冷嗎?」 桑離點點頭:「手套忘在教室裡了。」 向寧無奈地拍拍桑離的額頭:「你怎麼不把你自己也忘了?」 他一邊說,一邊脫下右手的手套遞給桑離:「戴你右手上。」 桑離看看手套,很納悶:「那左手怎麼辦?」 向寧輕輕笑了,他把手套仔細套到桑離手上,然後再用自己的右手握緊桑離的左手,揣進自己羽絨服的口袋裡,再看看桑離:「這樣不就可以了?」 桑離開心地攥緊向寧的手,又伸直了右手的五根手指擺一擺,看自己的手在向寧大大的手套裡晃來晃去的樣子,越看越開心。她走路的步子也變得很輕快,還一蹦一跳。 路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向寧不得不拽緊眼前有些得意忘形的小丫頭,囑咐她:「別跳,路滑。」 話音未落,桑離已經「啊」地一聲尖叫著滑出去,向寧一急,還沒等出手,已經被桑離拽得滑倒在地。 「砰」的一聲,兩人落地的刹那,濺起殘雪無數。待向寧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桑離和自己的身上都已經沾滿了雪。 向甯看看自己滿身雪渣的樣子,不禁失笑。桑離從雪裡掙扎著爬起來,看見向甯背後白乎乎的一大片,笑著指他:「哥,你後背上好像背了一個白色的烏龜殼。」 向寧哭笑不得:「胡說八道,這是什麼比喻啊!」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在桑離背後輕輕拍打那些雪花。桑離由著他拍,心裡卻覺得很溫暖——好像自己是蹣跚學步的小孩子,摔倒了,會有爸爸媽媽疼愛地拍打自己身上的泥土。 而這些,她從來沒有經歷過。 桑離的眼眶又有些發酸了,她掩飾似的低下頭,卻看見他呼出的白汽在自己面前漾成暖融融的一小團。她有些怔怔地看著眼前好看的男孩子——他的眼神溫和,他的手掌寬大,他的氣息帶著薄荷草一樣的香氣,彌漫在冬天的夜晚裡。 那天晚上,桑離再次失眠了。 簾子後面,她睜大眼看著天花板,隱約還能聽到田淼均勻的呼吸聲。她的腦海中始終浮現著向寧的微笑、向寧的聲音,還有向寧說「我有一個很喜歡的女孩子,不過她還沒有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也在等」…… 她又記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時他說的話,他說「小離你一定要考上大學,那樣就可以每天都唱歌,不用學你討厭的數學。到那時我也大四實習了,我會回省城實習,我們就可以每天都見到」…… 沉沉暗夜裡,桑離似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也是個很幸福的人——為了唱歌,她必須考上大學,考上大學,就可以和向寧在一起——她的人生目標就等於人生幸福,而獲取幸福的同時,目標就已經被實現! 黑暗中,桑離突然覺得自己有了無限的力量:未來充滿誘惑,她必須往前走,拼盡所有氣力,去換這個未來。 她必須考上大學! 可是——如果考不上,會怎樣? 寒氣四溢中,她悲哀地想到:如果考不上大學,自己好像真的什麼都做不了,而現在想像出來的那些幸福的美景,也將離自己遠去……所以,必須考上大學,只有這樣才會有出路…… 就這樣,那天晚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認知,令桑離在此後很長時間裡都惶恐而焦慮。 那也是桑離第一次在理想之外用沉重的現實給自己加壓,因為這個原因,她更加早出晚歸。不過還好,這樣做的成果十分明顯:一是桑離的期末考試成績雖然算不上多高,但足以達到音樂類高考分數線;二是她越發見不到田淼,所以兩人已經有半年多沒怎麼說過話,貌似越發相安無事。 高二那年的暑假,桑離再次奔赴省城隨郭蘊華學專業。很巧的是,這一次向寧要參加學校的活動,沒有回家放暑假,而南楊卻因為要考研而留校參加輔導班,也沒有回家。於是,這一次的省城之旅,在專業學習之外,就變成南楊和桑離的朝夕相處。 桑離第一次隨南楊去參觀師範大學男生寢室的時候,走在路上,回頭率就已經高達150%——之所以有零頭,是因為每兩個男生裡,還有一個會回頭看兩次。 桑離沒有覺得哪裡奇怪,反正在朝華已經習慣了各種指指點點,師範大學裡這種明顯帶有欣賞的目光對桑離來說簡直就是太普通、太溫暖了。她樂得膩在南楊身邊,抓著他的胳膊,一路上嘰嘰喳喳:「哥,那個雕塑是什麼意思;哥,那個姐姐吃的是什麼;哥,怎麼放假學校裡還有這麼多人啊,我看藝術學院裡面都快沒人了;哥……」 那一聲聲的「哥」,叫得南楊心裡甜滋滋的。尤其是當熟識的同學朋友在看見桑離後都一定要好奇地過來打個招呼的時候,他一邊欣賞著別人驚豔的眼神一邊很自豪地介紹「這是我妹妹」,內心的驕傲之情溢於言表。 不過,現在想來,南楊犯過的最大的錯誤就在於在年少的時候他一直把桑離當自己的「妹妹」,所以當有一天,他突然發現這種親情實際上也是一種愛情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那年暑假過後桑離沒有回校,因為她已經正式以一個高三藝術考生的身份進入最後的衝刺階段。朝華的課早就請了假,桑離還是住在郭蘊華家,日以繼夜地學專業,再見縫插針地補習文化課。在這個過程中,南楊取代向甯成為了專職輔導老師,可是桑離不忍心耽誤他複習考研的寶貴時間,便盡可能地自學。郭蘊華家也因為各式各樣學生的來來往往而變得兵荒馬亂,桑離閒暇的時候會主動幫郭蘊華做飯或者整理房間,郭蘊華也就越發喜歡這個機靈、懂事的女孩子。 時間長了,桑離還真有些恍惚,覺得這裡似乎就是自己家。而遠在千里之外的那個小院子,是爸爸的,是常青的,是田淼的,卻不是她自己的。 這樣恍惚的次數多了,某一天,她終於明白,原來,讓自己如此努力想要考出去的原因居然是:她要走得遠遠的,永遠不回去! 她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可是,這又是一個多麼清晰而又不容忽視的事實:她必須要很努力,要考上大學,要做到最好,要成為鳳毛麟角的那一個。只有這樣,她才可以在音樂的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好。也只有到那個時候,她才可以遠離那個對自己而言毫無眷戀可言,也壓根沒有溫暖所系的家。到那時候,她只要靠自己,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就這樣,十八歲,當很多同齡的女孩子還躊躇著,不知道將來要學什麼、要走怎樣的路的時候,桑離已經確定了需要自己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她把這個目標看得那麼重,重到成了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她不給自己妥協的藉口,不給自己任何失敗的餘地,背水一戰,她只有這一條路,不勝不歸! 帶著這樣的信念,轉年三月,桑離完成了在藝術學院的專業考試,回校攻讀文化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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