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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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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謙回過身來看見了,急忙把穆忻拉到懷裡,坐在床邊,低下頭,一邊輕輕親吻她的眼睛一邊小聲說:「別難過了,以後我再給你買回來,行嗎?」 穆忻的眼淚漫出來,索性把臉埋在楊謙懷裡,壓抑著抽泣一下:「我不是為雜誌,再心疼,書也是死的。書就是個引子……都已經做了這行,還能說什麼……我是怕你有事,你不知道我昨晚多害怕,怕你騙我,怕我看見你的時候你都癱瘓了……」 「有你這麼咒自己老公的嗎?」楊謙哭笑不得,「我這麼怕死的人,要是真出了事,保准喊冤喊得比誰都響,公安局想不養我一輩子都不行!」 穆忻被他不正經的語氣逗笑了,於是掛著淚花笑著伸出胳膊,環住他的脖子,把冰涼的臉頰貼在他頸側。空調涼風吹來,他們躺倒在床上,就這麼摟在一起睡著了。 醒來時是因為客廳裡傳來的廣播聲——不知道是誰放的收音機,正吱哩哇啦地播報著當天的國際新聞。穆忻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夢裡她正在看電視,沒想到奧巴馬像貞子一樣從電視機裡爬出來…… 「醒醒,媳婦兒,吃午飯了。」楊謙翻個身,迷迷糊糊地抱住穆忻拍一拍。 穆忻還沒完全清醒過來,耳際卻已經像是做夢一樣聽見肖玉華的聲音在回蕩:「起床了,起床了!再不起,天都黑了。」 「知道了,」楊謙在穆忻耳邊大喊一聲,「這就起!」 穆忻被這聲回答嚇得徹底醒過來,卻剛好聽到門外肖玉華不高興的抱怨聲:「不就是值個夜班嗎?我們當初在車間一線的時候,哪個不值夜班?回家還得帶孩子,也沒說有空睡一覺。」 她說話聲音大,就算是嘟囔,也讓穆忻聽了個清清楚楚。穆忻扭頭看看楊謙,見他一副半睡半醒、迷迷瞪瞪的樣子,也便忽略不計了——反正挨駡的又不是她自己,就權當肖玉華是在罵她自己的兒子唄!有道是「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反正跟媳婦兒沒什麼關係。 一邊想著一邊起身去櫃子裡拿衣服,結果一拉開衣櫃門就嚇一大跳——這還是她的衣櫃嗎? 只見原來掛著衣服的橫竿上變得乾乾淨淨,那些套裝也好、睡衣也罷,全都不見了! 作為一個員警,穆忻的第一反應是「有小偷」。但也是作為一個員警,她只用了一秒鐘就意識到——有這麼笨的小偷嗎? 誰閑著沒事還偷衣服,而且偷得一件不剩? 穆忻深呼吸一下,鎮定地拉開旁邊的櫃門——果然,不出她所料,櫃門後的格子裡多了三個超大號的花布包袱,裡面露出衣服的一角,恰恰就是她要找的短袖家居服。 穆忻擺擺手,喚楊謙:「過來看看。」 楊謙一看也傻眼了:「這是什麼意思,搬家嗎?」 穆忻攤攤手:「不知道。」 楊謙皺一下眉頭,拉開臥室門走出去,音量也夠大:「媽,你幹嗎把我們的衣服都卷到包袱裡?」 肖玉華正在往餐桌上端飯,聽見楊謙的話轉頭答:「你還好意思問,你們那衣櫃多亂啊!冬天的衣服和夏天的衣服都掛在一塊兒,衣服、褲子、裙子全都混成一堆。我上午閑著沒事就幫你們拾掇了一下,把衣服和衣服放一起、褲子和褲子放一起、裙子和裙子放一起。年輕人就算再懶也得有個限度,只有家裡家外乾乾淨淨的,人家才誇你有個好媳婦兒,知道嗎?」 一席話,悄無聲息把穆忻給批評了個徹徹底底,穆忻心裡慪了一下,看著衣櫃裡的三個大包袱生悶氣:難道肖玉華穿衣服都完全不講搭配的嗎?那件墨綠色的上衣只能配這條黑色的裙子、這件金色的襯衫只能配那條咖啡色的褲子、那條橙色吊帶裙子外面只能搭那件淺橙色小開衫……明明是為了方便才把配套的衣服放在一個衣架上,而後掛到衣櫃的橫竿上,可被肖玉華這麼一「拾掇」,除非自己天天穿警服,不然每次出門前僅找配套的衣服褲子就要浪費多少時間?再說所有的衣服都疊起來,不怕打褶嗎?而且再往深裡說一說,這還有沒有個人隱私了? 穆忻一時間心裡憋悶得要命,又想起自己的書也被賣掉的事,突然就很憤怒。可總歸理智尚能約束情感,所以不至於發飆,只是雙手緊緊攥住衣櫃上的把手,好像要攥出水來。 耳邊還能聽見肖玉華在說楊謙:「小時候沒教這些,是覺得你還小,現在你都是結婚的人了,再不教,人家不笑話?」 穆忻心裡狠狠翻了一個白眼,她就想不明白了:之前見面時明明覺得肖玉華這人文質彬彬、看上去不難相處的,可為什麼這一瞬間這些好感都突然灰飛煙滅?究竟是之前的瞭解不夠全面,還是敵人隱藏得太深? 她就不明白了,為什麼一句話到了肖玉華嘴裡就能變得這麼不中聽? 一氣之下,穆忻乾脆也管不得那麼多,當即伸手取出包袱,動手把衣服重新配套搭配好,掛回到衣櫃裡。她一邊掛一邊在心裡嫌肖玉華多管閒事、沒事找事、盡做無用功…… 「哎?你怎麼又都拿出來了?」肖玉華進門的時候一聲驚呼,「我好不容易收拾起來的!」 「這樣方便,」穆忻要很努力才能擠一個笑容給好心辦壞事的婆婆,「有些衣服是配套的,如果分開放,找起來麻煩。」 「我就說你們年輕人太不會理家,」肖玉華大大地不高興了,音調一下子拔好高,「方便……都堆床上才方便呢,想穿哪個抽哪個出來,還放衣櫃裡幹什麼呀?你說我辛辛苦苦忙活一上午,怎麼就沒人說聲『謝謝』呢?」 穆忻被她尖銳的聲音刺激得耳朵疼,皺皺眉頭沒搭腔,只是自顧自收拾衣服,一邊還不忘小心地把已經壓出來的淺印子撫平。肖玉華見穆忻不說話,轉身氣呼呼地出了屋,找到楊成林,壓低聲音但還足以讓別人聽見地發牢騷:「老楊,你說這不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嗎?怎麼這麼不懂事兒呢!」 所謂「壓低聲音」,穆忻想,對於肖玉華而言,恐怕僅僅是不讓聲音穿透鄰居家的牆而已。 就這麼在家憋屈地輪休了兩天之後,穆忻再去上班時第一次產生一種發自內心的雀躍感。她走得飛快,半晌才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回頭一看,居然是楊謙,正捂著腰往這邊趕。 穆忻放慢腳步等他走近,皺著眉頭問:「你的腰還沒好?」 「不跑步就沒問題,」楊謙伸手接過穆忻手裡的包,陪她往分局方向走,「我跟你同路,方隊讓我今天先回局裡取上次一個案件的資料,看看能不能串並。」 「楊謙,咱們不是學刑偵出身的,有些時候,還是不要太賣命。」穆忻猶豫很久,終於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 「不是賣命不賣命的問題,其實咱也沒有什麼崇高的信仰,不過就是在幹工作而已。可是工作性質就是這樣的,趕到份兒上了,你說這一群人的任務就是往前沖,哪怕拿身體當靶子也得往前沖,那你在這一群人裡站著,還能往後跑、當逃兵嗎?既然選了這行,很多問題無法回避。」 「楊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每天接報警電話,最怕接到命案,怕聽說惡性案件發生在刑警二隊的轄區……」穆忻覺得自己的眼前有霧氣,不看楊謙,只是扭頭看遠處,「你得知道你不是一個人。」 「我知道,」楊謙心一軟,伸手握住穆忻的手,牽著她往不遠處的公安局大院走,「不是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我都把你禍害到這窮山溝了,輕易死不了。」 聽他一張嘴就又是沒正形,穆忻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 直到進了分局大門,穆忻接過自己的包徑直上樓後,楊謙轉身往一樓拐,這才把臉上的笑容卸下來。他一邊伸手摸摸自己仍然隱隱作痛的後腰,一邊聽著穆忻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心想,好在沒有把上次抓毒販的事情告訴她。 楊謙能想起來的那一天,其實也是千鈞一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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