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北京桂花陳 | 上頁 下頁
七五


  到後來,他才覺得那姑娘是愛他的,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那姑娘已經生了孩子,定居國外了。他在以後的日子裡心底一直是寂寞而又空洞的,他漠然的看著周圍的人,他偽裝得很好。可當他第一眼看見小米的時候,就完全的被她所吸引,他知道他死定了。愛情來得如此沒有理由,他多年以來所偽裝的成熟和冷漠在愛情襲來的時候潰敗得一塌糊塗,他終於決定燃燒一次。我問他,你究竟愛小米什麼,他說不知道。我說她是個很現實的姑娘,你很清楚,你覺得你能給她什麼呢?他搖了搖頭,說,她要什麼我就給她什麼,我不想再讓她離開我。我就知道我愛她,我沒有她我呼吸都沒有力氣。

  我始終認為他會有成功的一天,他太出色了,在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上,他勢不可擋,極具智慧。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有如此狼狽和動情的一天。我看著一個完全被情感佔據的男人,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是好。我對他的世界開始有些畏懼,對那強大無比的愛情再次萌生了畏懼之感。在這個世界,大家都清楚,男女之事,誰愛得多一點,誰就多難過一點。女人想男人,那滿大街都是。可男人想女人,多少要費點勁,如果你想的還是一個看上去不錯的女人,那股勁可能就更要命了。

  我問他小米現在怎麼樣。他說一般吧。他去了深圳以後,小米被他猝不及防的熱情打動了,他們重歸於好,在那座炎熱而又潮濕的都市里,他們彼此心照不宣的忽略了老張,他們享受了最大的快樂,可最後小米不願意回來,小米說她還必須在深圳掙上一筆錢。邵剛只好一個人回了北京。他開始用更大的熱忱去生活。他以為小米答應了他會和老張分手,可最後才發現一切都沒有變化。

  老張在邵剛長達數月的監視下並沒有發現出軌的行為。這一點讓小米看上去有些感動。在老張和邵剛兩者之間,小米無所適從了。一個女人在兩個男人之間無從選擇。最後她打電話給這兩個男人,齊齊說分手。她一個都不想要了,她背負不起,於是她選擇索性都傷害。我問邵剛是什麼時候的事,他說昨天。我問他老張現在怎麼樣。他說不知道。我坐在床頭,想著小米的樣子,想著她咬牙切齒披散著長發揮刀斬情絲的模樣,我覺得真可怕。想了想,也覺得只有小米才做得出來,換成佳子,也許就是另外一個結果了。我和邵剛兩人喝著酒,默默無言地在最後沉沉睡去。

  232.

  情感是我們渺小的紐帶。它不可靠,但也不可抗拒。我們依戀那些情感,並如此看重它,無非是在我們呼吸喘氣的時候我們需要有人聆聽。這和表現欲望有關。我們需要周圍有聽眾,即使他們本身也不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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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和平靜的靈魂在獨立自主的狀態下會有最大程度的張揚,我需要這麼一個狀態。我所作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在死亡到來之前溫和冷靜的旁觀,像門前生長的樹。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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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有一大段的生活過得很是乏味,基本上屬於在忙著進行生活本能。我指的生活本能僅僅只是指狹義的生存,它和心靈以及對外界世界的感受或者是擴充毫無關聯。深夜工作,盲目接活,與陌生人聊天,酒吧喝酒,機場發呆,偶爾有一些姑娘在水面上投上一兩個石子,然後適時的或者是我或者是她抽身而退。那樣的生活是入不了文字的,編成花,也還是垃圾。我曾經看過南京的那批文人寫的小說,像朱文,李馮,他們的小說很大程度上給了我一些錯覺。平庸的生活,瑣碎的描寫,有岩石般的粗礪感,前文和後文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最後的結尾就像希區柯克一樣陡然卸了包袱,撒歡跑了。第一次讀的時候感覺很有質感,像那些不具備電視剪輯能力對電視行業知之甚少的初入行者拍的紀錄片。因為他具備了某種較高的綜合素質,或者說他從事過與之相關的藝術行業,他就認為藝術的最高境界是一通百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跨行操刀了,扛著DV折騰個一年半載他還硬是拍了部紀錄片出來。你看完還不能說不好,從思想深度或是語言表達都還很到位,但畫面上一些基礎的剪輯拍攝錯誤赫然在目。

  這個時候如果你不瞭解作者出身你就會很容易被他的大師狀嚇住,就像候孝賢對著一巷子固定一個機位拍上幾分鐘,畫面一動不動,你只能說大師有話要說,想表達中國的古文化,讓你深思呢。但如果你去拍一條巷子固定上幾分鐘,估計所有人都要罵娘了。他們的文章給我的感覺最初就像這樣,猛的截取生活的一個面,然後撲通放在你面前,折騰來折騰去就是一點平常瑣事,文字樸實,細節描寫不厭其煩,但要緊處別人要寫幾段的事他一兩句話就突然發生了,看完你還不會覺得突兀,似乎人性原本就如此,複雜善變神秘不可預測。第一遍感覺還新鮮,我哇哇地叫著,以為看漏了一大作家,興沖沖的四處找來看,但多了以後,才發覺沒啥意思,往往我看他的前文就猜到了他後面將要發生什麼,重複性的結構,一成不變的文筆,翻來覆去的瑣事,你可以說他關注人性,關注生活底層,我沒什麼意見,你說他寫作風格固定成形,自成一派,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江郎才盡的話我不敢說,反正你讓我今後再掏錢估計是夠難的了。

  我自己的那段時間生活基本上就像他們文章描述的一樣,來來去去,吃吃喝喝,一些無謂的人,一些無謂的事,腦子混沌的像個鹹鴨蛋,沒什麼記憶,也沒什麼價值。唯一有點意思的就是突然出現了一個叫韓冰的姑娘,她在極短的時間內給了我一點刺激。說說她吧。你們應該會比較感興趣。

  她是一個朋友的遠房表妹。我對這種稱呼非常之不感冒,但我那同學確實是那麼說的。在此之前,那朋友曾經給我打過一電話說有兩個同學的弟弟想到北京來考藝術院校,想到我這住一段時間。我立即拒絕了,對於這一幫自大狂妄的無知小孩,我簡直就看著頭疼。自以為寫兩首詩,看兩本米蘭·昆德拉的小說就準備獻身於藝術,看兩本盜版碟就以為自己也能夠隨便拍出《低俗小說》、《野戰排》那樣的片子,真敢拿自己當奧利弗斯通。

  北京電影學院的那幫數十年不換的教授每天磨著刀子給你講講《波將金號》,放放《黃土地》,就打完收工,你出來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別說你考不起,你考起了我都要拿眉眼燒你。我也經歷過那個年紀,我深知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無知狂妄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這種要求顯然是不能答應的。但我的主意變得很快,因為他後來說他的一個藝術學校學舞蹈的表妹也要來考表演系,想先到北京來看看情況,又沒地方住,很是麻煩,我立即申明我的住處寬敞明亮,陽光充足,本人藝術修養甚高,能夠幫她飽含藝術生活的乳汁,鄙人又為人正直,天性溫純,亦師亦友,長相英俊,睡姿文雅,他表妹交給我絕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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