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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206.

  第二天晚上,佳子打電話過來給我道歉,說昨天晚上酒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我猶疑著半天沒說話。我忽然間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某些東西,在我和佳子兩個人的世界裡,我很難再回到原來了。她在電話裡笑吟吟的問我,昨天那腳踢得重不重。我本來準備說,你不是都忘了嗎?可話到嘴邊卻是李浩昨天晚上沒說什麼吧。她在電話那邊歎了口氣,說,沒什麼,他看我喝多了就送我回家了。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向她道歉。我猶豫了一會,她說有空來看你,就把電話掛了。

  後來她還來過兩次。我們照舊是吃飯,做愛。可那以後每當她一個人怔怔有神的時候,我都不太答理她。我越來越覺得不安全,越來越覺得她像一座活火山,我知道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被她燒死了。儘管有時候,我們打打電話,也開開玩笑,心情好的時候還能在電話裡打情罵俏一會。但我很清楚,那也許都是表面了吧。

  207.

  那段日子,我的妄想症也不斷地迸發了出來,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太順心,沒有紅包的地方索性就不去了,整天懶洋洋的,胡思亂想。有時侯我把自己想像成為一個隱身人,在暗夜的天空中漂浮,象煙霧一樣,專心致志的注視著別人。但我反過來又常常會懷疑半空中也有人注視著我,它長著奇形怪狀,並有著雪白的羽毛,能飛能笑,還能放出黑色的煙霧,把天空籠罩,但那笑始終透著陰險,好象我的一切都盡在它的掌握。我由此判斷,它不是天使,儘管約翰屈伏塔演的天使也能抽煙挖鼻屎,但我的內心深處天使應該是一個孩子,它必須是卷毛,必須血統高貴,並且千萬千萬不能挖鼻屎,任何時候都不能。

  現在想來,那時的我也許是被一種無形的孤獨壓抑著。那種孤獨是深層次的,沒有人可以瞭解,因為自己都無法說清楚,有時我坐在深夜的地毯上關上燈點一根煙反復不停的聽一首歌,直到那首歌緩緩的進入我的內心。

  208.

  就是在那段日子,我撿到了多多。多多是一條流浪狗。它長得很奇怪,像獅毛狗又像一般的農家養的菜狗,頭上的毛是黑色的,很密,幾乎快蓋住了眼睛,就像一個姑娘額頭的劉海一樣。身上的毛則是黑白相間,毛茸茸的還挺可愛。只是肚子很大,都快掉地上了,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顯得很笨拙。我第一眼看見它的時候是在東單電影院的門口,當時我正蹲在馬路旁邊吃一個烤紅薯,吃著吃著,我發現有人在看我,可我抬頭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是誰,再吃兩口,我就是覺得有人在看我,我又抬頭四處張望了一會,我發現了,原來是一條狗。它蹲在離我十幾米遠的地方直直的瞪著我。準確的說,它是在瞪著我手中的烤紅薯。當時剛下完雨,它一身都是髒兮兮的。我發現它的眼神透著真誠,它特別真誠的望著我,我把最後那一點烤紅薯丟過去,它飛奔過來,一陣狼吞虎嚥。後來吃完以後我看它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還圍著我轉。

  我走了一截後,回頭一看,它還蹲在那望著我。它沖著我拼命的搖尾巴。難道我何為連一條狗都搭救不了嗎?我蹲下來,想跟它再好好談談,誰知道它竟然搖著尾巴跑了過來,我看著它,莫名其妙的叫了一聲多多,它汪汪的叫了兩聲,一跳就跳到了我的懷裡。我就這麼帶它走了。回家以後給它洗了個澡,邵剛過來看了看,說這狗還懷著孕呢。謝峰在旁邊笑了笑,手撫著下巴,說,那就等它生下來再殺吧,狗肉火鍋再燉幾條小狗也不錯啊。我笑笑的看著多多,它跑到我的身後,使勁的搖著尾巴。我給它搭了個窩,讓它住在了陽臺上。當窩搭好的時候,它歡快的叫了兩聲,跑了進去。

  後來多多陪我度過了很多個無聊的夜晚。它很安靜,沒有懷孕期一些典型症狀。如果是個姑娘,也許還要端茶送水,小心伺候著。如果這姑娘的肚子是你搞大的,那問題的就更嚴重了,一不留神頭腦發熱真綁在一塊,這一輩子就算完了。多多不是,多多的生命力極其堅強,即使孩子的生父不知跑到哪裡瀟灑去了,它也不聞不問,一心一意的吃些我們的剩飯殘羹,從不挑食,邵剛心情好的時候偶爾給它做點大魚大肉補補身子,它還很會感激人,繞著邵剛轉圈圈,邵剛看著它挺著個大肚子做歡樂狀,就笑笑著說,行了行了,我看到了。謝峰則不然,他常常嚇唬它。開始多多是個老好人,看誰都顯得一副討好狀,結果謝峰根本就不理它,還惡狠狠的說,你這只淫蕩狗,把肚子搞大了就跑這來了,生了連母帶子一鍋煮了,看你還出去胡搞瞎搞!這時候,多多往往會從嗓子眼裡發出那種嗯嗯啊啊的聲音,然後怯生生的看他一眼,跑到我這邊來了。我撫摸著它的頭,呵呵的笑著,說,不殺,多多聽話,多多是條好狗,要怪就怪那男的。多多低著頭,趴在我身邊,嗯嗯的叫著,顯出一副極其委屈的樣子。把我們都逗樂了。

  那些日子,常常是我躺在床上看書,它靜靜的蹲在我旁邊,小腦袋一動不動,偶爾有點什麼動靜,它就立馬警覺的張望起來,但它不胡亂叫,張望了以後,就看著我,以為我會給它進一步的指示。我給它扮著鬼臉,它搖搖腦袋,弄不明白。

  209.

  在隨後一個百無聊賴的夜晚,我和一幫娛記朋友剛從三裡屯出來,大家喝得都挺好,都還唱著歌,一大幫人樂樂呵呵的,走得挺起勁。李瓊勾著我的肩膀,像個兄弟似的,嘴裡嘰嘰歪歪的說個沒完。當時我們正準備去工體北門的一個地下跳舞吧。那天是因為一連趕了好幾個新聞發佈會,晚上又正好有一個,大家就聚在一塊了。結果當天晚上的那個發佈會不知道是舉辦方的工作失誤,還是他真的就壓根看不起這幫狗仔隊。在給紅包的時候居然分出了三六九等,態度還頤指氣使的,非常差勁。這樣一來就得罪了幾個娛記圈的老記者。這幫人從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拿紅包拿到現在,什麼時候手軟過,立馬就宣佈退場,以示憤怒,於是一幫子拿了紅包的和那些沒拿紅包的叫叫嚷嚷的,把會場弄了個烏煙瘴氣。我本來是無所謂,坐在那裡半天都沒有言語。李瓊把我一把提溜了起來,要我和他們結成攻守聯盟。結吧,既然大家都這麼說。

  雖然這幫明星不是人,但娛記又何嘗不是只顧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勤勤懇懇討生活的人呢,誰比誰容易啊。當晚這幫人就在酒吧齊齊聚在一起,商量怎麼給丫來一個集體封殺。為頭的實際上就是當天晚上極度不爽的幾個娛記老前輩。一番鼓動,再加上吃別人的嘴軟,一來二去,竟然所有娛記一致通過封殺那個企宣公司,封殺那個二流明星。我心想,幸好這是一二流明星,這要是周潤發、劉德華,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他給你一冷屁股,你還是得趕緊著貼上去,狗仔本色絕不能改。你要想真把自己當成祖國改革開放以來的新一代文藝工作者,那你就儘管在那幫新人面前做矜持狀,做老爺狀。雖說你也是人,但這就要分誰站在你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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