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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我看著對面的燈火,發了會呆,感覺挺無聊的,我開始用手指在玻璃上的水霧裡寫字,我寫自己的名字,寫這個城市的名字,寫這篇小說的名字,我餓極了,頭暈暈的像要爆炸一樣,突然間我就索然無味了,我不由自主的發現,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挺沒勁的,沒勁極了。

  它來過了,在我的夢裡。我知道。在這段日子裡,它來得越來越少,我有時很渴望它的出現,有時又厭惡它的到來,它像個孩子似的頑皮,我也像個無賴般的不討人喜歡。它這次離開了我很長時間,它好像都把我給遺忘了。它看著我在偌大的北京城裡張牙舞爪,神采飛揚。它冷冷的旁觀我,它什麼也不說,卻任憑我在夜裡尋它千百度。

  127.

  我搬了家,一個人住在了北京東郊,偶爾小三和謝峰會過來看看我,興致來的時候,還要在我這裡住上一段時間。

  謝峰和小三他們那一段時間對搖滾很癡迷,有時候是深夜來有時候是淩晨來,弄得我煩了,我索性把鑰匙放在了門前地毯下,他們便自顧自的突然出現在我的床上。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看見他們倆坐在我的床上穿著我的衣服滿臉嚴肅地吃著我最後的一包速食麵,還埋怨我的熱水器水不夠熱,凍壞了他們的小雞雞。而邵剛只是偶爾來一次,大部分時候都每天依舊混在人群中,四處尋找狠偷一把米的機會。唯獨我在迴圈不休的情緒中苦苦煎熬,期待明媚晴天。

  搬到東邊去以後,離鬼街很近,鬼街是北京最有名的一條宵夜街,愈夜愈熱鬧,習慣生物鐘顛倒的人們常常會在子夜淩晨來這裡吃晚飯。從街口望去,子夜的鬼街燈籠點點,熱鬧非凡,進出的人皆是兩眼放光,面有菜色,和小鬼無異,於是得名鬼街。住在離此地不遠,自然夜生活無疑要拉長了很多。於是那段時間晚上兩三點還和謝峰、小三、邵剛他們在鬼街宵夜、三裡屯喝酒之類的事情時有發生。但因為每天上班來回只要花半個小時的時間,我便無所顧忌的開始享受這個過程。可是還不到兩個月我卻不得不又再次搬家,原因是房東要把那套房子賣掉,其實想賣房也沒有什麼,但是由此而導致我每天早上都被一幫看房子的人吵醒就不對了。當你在淩晨三四點才入睡的時候,早上八九點卻有一幫人在你的枕畔吐口水,你受得了嗎?反正我是不行。

  我睡的是地鋪,早上房東拿著鑰匙開門而入的時候,每每正是我睡得正酣的時候,也是早上勃起的時候。那一次正好是春夢蕩漾,勃起得也是相當厲害,晨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相信每一個有過性經驗的男同胞都會同意我的意見。要不然也不會有小三一度晨勃不了,為之變色,狂吃腎寶的事情發生了。話扯遠了,總之就是晨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對了。說那天吧,我正在做一個春夢,春夢的內容我想就不用多說了,做到正在調整角度,即將入港的關鍵時候,只聽見半空中傳來一句:「討厭啦,這麼舊也要收人家三十萬。」這種聲音我基本上只在A片中聽到過,聲音發飄,甜而發膩。頃刻間入港成功,濕潤如昨,鎖骨緊縮,一射如注,睜眼一看,簡直是大窘不已。那個鬍子拉雜的房東正帶著兩個雞模樣的濃妝女子在窗前討論房價問題,聽見響動,正對我做驚愕狀。我惱羞成怒之下,氣急敗壞,一枕頭甩過去,張嘴罵道:「操你媽!沒見過夢遺啊,王八蛋,滾!」

  在當時這種情況下,我還想起了一個故事,這是王小波說的。王老師在插隊的時候,每天的任務就是燒磚。在磚頭進窯子之前,有一道和泥的程式。和泥一般是人牽著牛在泥潭裡走,為了防止牛把屎尿拉到泥裡,所以在牛的方便處就用了一塊布堵著,不准它隨地大小便。有一天王老師工作完之後,就把牛直接拉到了牛棚,也忘了把那塊布取下來。牛晚上憋不住了,人不拉屎容易得便秘,或是肛門破裂,牛這麼大的個,那就更危險了。牛憋得滿臉發紫的時候,終於自己來找他來了。誰知王老師辛苦了一天,晚上正在做個春夢慰問一下自己,年輕人嘛,荷爾蒙本來就多。誰知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人在親吻他,他最初還以為是春夢成真,竟回吻起來。等到發現不對,睜開眼睛一看,一個碩大的牛頭沖著自己,怒目圓睜,一臉紫氣,熱氣騰騰的牛舌頭在臉上畫了無數道了。一時之間,年輕的王老師以為是春夢做多了,罪過罪過,竟惹來了牛頭馬面之類的人物,幾乎魂飛魄散,差點一口氣沒有接上來,早死二十多年。

  我說這故事的意義是,我是春夢,王老師也是春夢,他被嚇,我同樣被嚇。他還只是被牛嚇一跳,給牛揭開了那塊布,最多也就是神經衰弱兩天,就沒事了。我不同啊,我在兩個像雞一樣的女人面前一射如注,口中還含糊不清。這對我這樣一個虛榮心極強的城市青年來說,那是有極大的心理陰影的,這萬一要是以後陽痿怎麼辦?早洩怎麼辦?生育品種不優良怎麼辦?這是子子孫孫的事情啊。這可含糊不得,到那個時候我找誰去賠我的生育能力啊。當天晚上,也是一口氣沒有接上來,連夜就搬了,於是謝峰和邵剛他們一度在北京城把我給丟了。

  128.

  我再次一個人搬到了更遙遠的北京東郊五環開外的單店一帶,周圍人跡罕至,還隱約有稻田,每天我都要穿過一條泥濘的土路,再沿著一條泛黑的小河走上一會,去乘坐的士上班,而這條土路和小河都在一座鐵路橋的旁邊,橋下聚集著大量的河南河北人,他們群居於鐵路橋下大片的平房內,踩三輪,收破爛,帶著老婆小孩,混跡於此,每天那條河邊的土路上都會有新鮮的米田共,這樣的結果是直接導致我那段時間的每一個早晨對生活全無感激,充滿敵意的主要原因。加晚班的時候,深夜回家,河邊的楊柳樹下還不時會有白晃晃的屁股,時而借著月光閃耀,有人走過,也是不閃不避的,真是大無畏。有時我真的懷疑自己是被下放的知識青年,來到了一個尚未開化之地,對忠厚老實的農民階級滿懷怨恨,卻只能夾起尾巴,目不斜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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