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北京桂花陳 | 上頁 下頁


  我很奇怪自己的種種表現,並對小三等人的話將信將疑,但我始終沒有打佳子的電話。在我看來,那實在是一場惡夢,過去就讓它過去了吧。我漸漸地嘗試回到原來的生活軌道中去,並繼續嘗試放棄對愛情的嚮往和追求。

  32.

  無聊之後我就鬼使神差地開始了第一輪的作家生活。在擺脫了那些情感的困擾之後,一個猛子紮進了書山詞海,狂熱地購進大量書刊,每天除了看書就是打字。在處理人際關係上,我簡單而又明確,凡是不靠譜的、不夠深沉的一個都不理。長此以往,漸漸地竟然有了些無欲無求的味道。

  在我最病入膏肓的時候一度把老子的「無為而治」奉為經典。一些什麼「閑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外雲卷雲舒」之類的詩句更是讀來有如清風拂面,茅塞頓開。小三等人對我的一再突變不以為然。在我的第一部書稿十多萬字完工以後,他們翻了半天,紛紛搖頭不已。小三看了半響,指出了兩處牛逼之處,其餘之處照他看來,皆是廢話連篇,不得要領,純屬浪費紙張。謝峰則半天一言不發,問得急了才憋出一句:看不出你何為還會寫字啊。去他媽的,我還會造句呢!真他媽的丟人!

  只有邵剛苦口婆心的和我掏了半天心窩子,其言談舉止之間眉頭緊鎖,目光如炬,高潮之處還常伴著捶胸頓足。

  「何為啊,我和你說,人生在世,能寫會算是件好事。但由此便認為自己能怎麼怎麼樣,就幼稚了不是。我邵剛三十多歲的人了,文學青年不是沒當過,我原來也是文學青年啊,熱心著呢,經常關起門在家裡呆上個一兩個月的,寫個十七八萬字出來。武俠、言情、科幻什麼都寫,但寫出來又能怎麼樣呢,你有這點工夫還不如去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俗怎麼了?再說白一點,騙又怎麼了,王府井上跑的十輛大奔有九輛是騙來的,還有一輛也是人家心甘情願送的。你有那本事,哥哥就服了你。別的啥也別說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在哪跌倒的就從哪爬起來,沒什麼大不了的。」

  ……

  我還能說什麼?你說我還能說什麼?打回原形,一切照舊吧。

  33.

  佳子的離去像一陣風一般遠去,我在一切照舊的歌舞昇平中縱情歡笑。可在醉的時候,我會感到莫名地無助,那種無助來源於一種無法名狀的情緒,它來的時候排山倒海,我無法言語,甚至不能呼吸。但我知道,情緒終究會消失,它令人作嘔,令人無味。情緒是全人類最不靠譜的東西,它不堅定,不果敢,沒有堅強的後盾,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但是,它能在瞬間左右你。

  我在暈的時候容易看見佳子,她像真實存在一樣,對我笑語嫣然。那段時間,我常常暈得一塌糊塗。

  34.

  麻杆燃燒的氣息總是讓我想起讀小學的時候,大掃除後的操場上點燃的垃圾。那股味道裡有乾枯的樹葉,風乾的紙張,甚至還有昆蟲的屍體,它們在舞蹈的火焰裡被燒得劈裡啪啦亂響,而幼年的我則常常沉默地站在旁邊,手裡拿著掃把,看著操場中的年輕人怔怔出神。

  我從小就習慣把長大和死亡聯繫在一起,緊皺的眉,佝僂的腰,笑的時候滿臉的抬頭紋。當後來的我第一次聞到麻杆的氣息時,我熟悉極了。我像找到了情人一樣滿心歡喜,像找到了歸宿的寡婦一樣夜夜笙歌。

  35.

  「何為啊,在做愛前,我可是迎風騎了十多裡路用自行車把她拖過來的,寒冬臘月啊,我容易嗎我,可是,我跟你說啊,如果不這樣的話,我們人類的優生優育、自我繁衍又哪有什麼發展呢。」

  小三和我坐在麥樂迪KTV旁邊的一家肯德基裡,在找了一天的姑娘結果卻沒有一人願意的情況下,我們開始了對此事的嚴肅討論。

  「當時我一進門就先把她的衣服扒拉了下來,倚著床角就把事情給辦了。精子飆完的那一瞬間,我就覺得自己的整個身體全部都空了,操,那姑娘事後一絲不掛的說餓了,要我出門去給她買點東西吃,你知道我怎麼說的嗎?」

  小三再次陷入了自娛自樂的回憶中,他津津有味地看著我,等待我的響應。而我正在看著對面的兩個姑娘,那個長頭髮的女孩吃東西的姿勢很優雅,兩隻眼睛也是頗具神采,目光流轉之處太迷人了,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種初涉世為愛生為愛死的姑娘,肯定有過不少的故事。什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什麼海誓山盟、天崩地裂,都可以往上安,最後肯定是落得個一場遊戲一場夢。我完全可以想像她曾經在某個瞬間和她的某個閨中密友聊天時,聳著肩膀說,男人嘛,不就是一些滿腦袋液體的傢伙。她說這段話的時候也許還要哼一聲,以示自己對男人的不屑一顧和遊刃有餘。

  「我對她說,老子累得要死,精子飆了一火車,哪有什麼力氣去買東西咯,要去自己去。後來我一門心思地看電視,隨她去了。」小三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你知道嗎,做愛前我可是迎風騎了十多裡路把她拖回來的,唉,做完之後,連去幫她買點東西的興趣都沒有,你說這個欲望有多害人啊。性啊,就不是個東西。沒有人熬得住,也沒有人守得住。」

  那個姑娘接了個電話,聲音聽上去很曖昧,婉轉多情。看她背包下去的身影,我腦子裡繼續胡思亂想著。我想我是喜歡這些姑娘的。我由衷地喜歡這些坦蕩或是絕望,真誠或是妖嬈的女子,她們在日落時出現,日出時消失,她們就是我們每個男人心中都期望的一夜情緣。她們就是我們每個男人心中的小小幻想,是那些美麗的狐仙,是那些動人的妖嬈女鬼。這和愛情沒有任何關係,這是比愛情更為博大更為令人悸動的瞬間情分。

  我和小三走在北京初冬的街頭,看著夜幕漸漸降下來。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縮著脖子默默地走向了黑暗,走向了88號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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