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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46 去留

  即使組織上予以嚴格保密,盧晨光被省紀委找去談話的消息還是一夜之間傳遍了白綿機關大院。談了24小時人就回來了,盧晨光也照常上班了,氣色卻明顯灰暗了很多,再怎麼掩飾也藏不住眉宇裡的一股頹意,本來就沸沸揚揚的謠言傳得就更沒影子了,歸納起來是這麼幾個版本,版本一:盧晨光為了提拔宣傳部部長,給左君年送了10萬塊現金,現在承認了錯誤,暫時被放回來等候處理。版本二:在盧晨光的牽線搭橋下,一個南方客商送給了左君年20萬的現金,喊盧晨光去是敲實人證的,因為態度好,盧就被作為「污點證人」先放回來了。最具有想像力的版本是:左君年原來在美國進修時和某間諜機關接上了頭,回國後一直在以雙重身份為某國間諜機關服務,而盧晨光就是他發展的骨幹下線……

  稍讓人安慰的是,左君年的秘書小俞被叫去談話,過了兩天一夜,也平安無事地回來了。據他所說,所詢問的情況也和盧晨光差不多,實在問不出結果,就把他放出來了。小俞到底年輕,這番折騰對他刺激太大,回到市委辦公室也控制不住情緒,祥林嫂似地逢人就嘮叨:「太不像話了,沒有的事也非要我承認,我怎麼認哪,都什麼時代了還搞逼供信!」後來把侯魚水給聽煩了,跟他說:「事兒還沒了結,不過就喊你去問了幾句話,你就有這麼多說道,小心傳出去再把你弄進去!」小俞梗著脖子說:「怕啥,我算是看透了,幹部這飯碗也沒什麼好捧的,泥飯碗一個,一個不當心就打了,大不了我去南方找我同學幹實業去。」

  話如此說,他還是乖乖收了口,不再發牢騷了。

  市委辦還沒安寧兩天,侯魚水的職務變動去向又讓整個辦公室都炸了窩。

  侯魚水是白綿市委辦的老主任了,在這個窩子上前後伺候過三任市委書記,他為人大有程怡之風,謹慎仔細,沉默少語,兢兢業業,在這個矛盾交匯的位置上蹲了十年,竟沒一個人能說出他一個不好。他年近五十,繼續在這個位置確實也不合適,大家推測他的去留不外兩種,外放做哪個局的局長或者就地提拔副市長,誰也沒料到的是,他的結局竟然是調往市供銷聯社當主任,正處平級調動過去,還是正處,但此正處已經非彼正處了。一個是大權在握的市委辦主任,一個是一個瀕臨倒閉的服務行業的主任,自建國以來,白綿市的任何一任市委辦主任都沒有過這樣的安置先例。

  按常規應該由市委書記齊大元找侯魚水談話,齊大元卻把事情推給了賀仲平。

  還沒等賀仲平找侯魚水談話,這個匪夷所思的調動決定已經在大樓裡引起了轟動。左君年被抓之後,人人都知道左程聯盟的勢力就此告終,剩一個盧晨光孤掌難鳴,也自身難保,侯魚水雖然一直和程怡走得很近,但他平日為人極有口碑,從不得咎於任何人,卻被追殺至這等下場,還是令人齒寒的。

  憑心而論,賀仲平也不想攬這個麻煩事,他和侯魚水的私交不錯,當初他還只是幹部科科長時,侯魚水就是市委辦主任,侯魚水對他和現在一樣客氣有禮,事必盡力,如今風水倒轉,要他親口去宣判老候的政治死刑,確實有難度。但程怡和左君年相繼倒下去後,他已經沒有多少和齊大元推諉的資本了。從前雙方勢均力敵之時,齊大元當然很需要籠絡他這個關鍵人物,現在,狡兔已死,走狗不被烹了就算不錯了,他哪還有多餘的籌碼去和齊大元討價還價。

  想了很久,他沒有按慣例把侯魚水叫到自己辦公室來談話,而是自己走到市委辦去了。

  他推開侯魚水辦公室的門,赫然見老侯已經在收拾書櫥了,一捆一捆的書都搬出來放在地上,用塑膠繩子紮好了。回頭看到市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部長,他沒有任何驚訝或者憤懣之意,平靜地問:「仲平書記,過來找我談話啦?」

  賀仲平準備好了的一通長篇大論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侯魚水溫和地朝他笑了笑:「那就決定和我見面唄,仲平書記你就別為難了。共產黨的事嘛,不是一個人能說了算的。你的心意我領了。」

  他一口一個仲平書記,叫得賀仲平如芒刺背,趕緊說:「侯主任,您這麼跟我說話就見外了,我是你看著成長起來的……」

  侯魚水給他倒了杯茶:「不是這麼說的,你現在是市委領導。」

  賀仲平從包裡拿出任免通知,直接交給了侯魚水,侯魚水接過來看了一眼就放到桌上的一堆書上了,淡淡笑道:「也好,終於可以從這個熱炕頭上把屁股挪開了。我什麼時候去供銷聯社報到?」

  「也不急……」賀仲平吞吞吐吐地尋找著合適的句子:「下周人大例會討論以後才算數,那時候再辦交接手續。」

  侯魚水爽快地說:「沒問題的,我這早做好思想準備了。」

  賀仲平仔細地看了看這個機關裡出名的好好先生的臉,這麼重大的變動,竟然真的沒影響他一絲一毫的氣色,真是修煉成精了。

  侯魚水反應平平,但機關裡卻像即將燒沸的水,水面平靜,底下卻已經熱流洶湧。

  盧晨光原來以為首當其衝的是他,卻沒料到連非核心人物的侯魚水也在趕盡殺絕之列,而侯魚水還不似他與左君年這麼公開和齊大元表示分歧,只是在一些原則問題上不做讓步,最後就落得如此下場,一方面替老侯不平,一方面對一個月後的常委改選也就徹底絕了希望。

  他到省裡跑了幾次,想替左君年講講話,但一聽到他談了白綿的情況,省裡幾個交好的朋友都勸他算了,現在正在風頭浪尖上,能把自己保住就算不錯了,還管得別人?省委宣傳部部長倒是賞識他,給他指了條明路:既然你們書記明擺著要下掉你,你不如在改選之前設法調動,願意的話,可以調到其他地級市,也可以在省委宣傳部謀個窩子,就算不能提拔調動,至少可以平調,在省里弄個處長當當,雖然沒在地方有實權,但也算是進省城了,反正還年輕,可以慢慢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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