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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我走了,再見。」她摸了摸我的臉,然後轉身。

  我沒想到,她那句再見是在同我告別。

  第二天,亞晨打來電話說,蘇燦離開了,目的地不詳。書吧留給他處理。

  亞晨輕輕說,或許這樣也好,留在這座城市看著一個永遠也無法得到的人,只會徒增心傷與痛苦,不如去到更廣袤的天地,活得灑脫而恣意一點。

  我握著話筒靜默了好久好久,心裡被挖的那個洞越來越大,越來越空,初夏的風從視窗吹進來,直直灌進那個碩大的黑洞,那麼那麼冷。

  我生命中很多重要的東西,似乎在這一場又一場別離中,被帶走,流浪到了遠方。

  07

  蔚藍又搬回了紀睿家裡,她將我拉進房間劈頭蓋臉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紀元宏那人渣在哪兒!我慌忙捂住她嘴巴,示意她小點聲。放開手,我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

  「青稞離開前找過我。」她輕輕說。

  「她去了哪兒?」

  「不知道。」蔚藍搖搖頭,「只說離開這座城市。」

  我沉默了片刻,一臉凝重地說,忘了這件事吧,以後不要再提起。雖然我心裡清楚,自己壓根就沒有辦法忘記那地獄般恐懼的一幕幕,可為了紀睿,為了媽媽,我寧願當做從來未曾發生過。

  蔚藍握緊拳頭氣得咬牙切齒:「那種人渣你怎麼可以姑息,只會長他的膽,還會有下次,再下次的……光想想,都可怕得要死!」

  「算了吧,這個月底我們就離開了,以後難得有機會見到。」起身的瞬間,我沒有看到蔚藍眼中迸發出的濃烈恨意,如果我再細心一點,即將到來的悲劇便不會發生。

  而這一切的引子,只因為我晚上接二連三的噩夢,每次都是蔚藍拍著我的臉將我從夢魘中喚醒,她說,我在夢中不停地哭喊著別過來別過來,然後將蜷縮成一團的身體一點點往床邊緣移動。

  她沉著臉厲聲說,你讓我忘記那件事,可你心裡壓根就沒有忘記!那已成了你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我低下頭,無言以對。

  當我再次從夢魘中驚醒時,發覺自己摔在了床下,蔚藍並不在床上。我一驚,睡意全無,急忙地去敲隔壁紀睿的房間,大聲說,快去找紀元宏。

  紀睿睡眼朦朧地問出什麼事了?

  我說沒時間解釋了,得趕緊找到紀元宏與蔚藍。

  我們開著車先去了紀元宏住的地方,敲了好久的門,沒人應。後來是隔壁的人跑出來抱怨說,別敲了,他今晚上夜班!

  我們又朝他上班的酒吧趕去。

  可還是遲了,一切都遲了。

  霓虹閃爍的酒吧門口,圍滿了人,人聲,警笛聲,救護車的嗚咽聲,將我的心一點點一點點撕碎,墜入深淵。

  白色擔架上的紀元宏渾身淌血,已經沒了氣息,紀睿踉蹌地跑過去,目光剛碰到擔架上的人,他雙腿一陣顫抖,跪倒在地上。

  被拷上手銬的蔚藍被兩名員警押著,一步步,一步步朝我走來,閃爍的燈光打在她異常平靜的臉上,沒有戰慄,沒有害怕,有的只是平靜的絕望,那種神色好熟悉,熟悉得令我害怕,對,曾在她媽媽臉上見過。

  她與我擦肩而過的片刻,輕飄飄的話隨風竄入我耳朵裡,發出陣陣回音。

  「西曼,我終於將欠你的,還了。」

  我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抱著頭,發出如鬼魅般的厲聲尖叫。

  然後,便被一陣鈍重的昏眩襲擊,再也沒了意識……

  08

  紀元宏的葬禮在一個星期之後舉行。

  紀睿抱著紀元宏的照片站在殯儀館門口對來憑弔的人深深鞠躬,一夜之間,他仿佛老了二十歲,沉重的打擊令他的頭髮一夜全白。

  我穿黑衣,戴著黑色墨鏡,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他一鞠一躬間微晃的身體,心裡如有千萬隻蟻蟲在啃噬般。

  當所有的人都離去時,我才緩緩地走過去,步伐那麼沉,那麼沉,站在那個曾令我恐懼讓我害怕的人面前,深深鞠了六個躬,三個為自己,三個為蔚藍。

  死者為大,再深的恩恩怨怨,都隨風飄去吧。

  只是有些事情,註定無法再隱瞞。蔚藍殺人的動機赤裸裸地暴露在日光之下,媽媽聽後直接暈了過去,而紀睿,手指深深掐進肉裡,對著我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子不教父之過,我明白他的心思,所以並沒有阻止,只有這樣,他心裡才會好受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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