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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05

  我運氣還不錯,護士說江離並未出院,只是從普通病房換到了條件很好的獨立病房。完了那個看起來年齡不大的護士小姐又湊近我放低聲音說,不過608房的病人似乎情緒不太好,前兩天鬧著要出院呢,他媽媽不僅禁止他外出,甚至聯手機都沒收了。除了家人也沒見同學朋友過來看他。說著望了眼我手裡的保溫杯,你是他的同學?朋友……

  我趕緊說了句謝謝溜之大吉,接下來只怕她會問,女朋友?我揉了揉眉心,真是八卦無處不在呀!

  我站在308室門前,猶豫著開場白該怎樣說。畢竟我與他只有一面之緣,而且是在那麼混亂的場面裡,路燈昏黃,他未必還記得我。

  深吸一口氣,抬手正準備敲門,卻發覺門是虛掩著的,更重要的是,從虛掩著的門縫裡的光亮中,我瞥見一抹穿著病號服的身影正爬上窗臺,有一半的身體已傾倒了窗外……我耳畔迴響起護士小姐的話,心裡一顫,猛地一把推開房門,尖叫一聲,不要!

  我的尖叫聲未落,「砰」一聲悶響,窗臺上的人已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我長長舒一口氣,跑過去緊緊地揪住他的衣服,急促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自私呢?你知不知道你就這樣走了你爸媽該有多傷心……」

  「喂——」痛呼聲中傳出一句低吼,江離試圖掙脫我的手爬起來,卻被我死死地抓住。那一刻我哪裡想那麼多呀,只想著無論如何都得使出全身力氣來扯住他的衣服與手臂,制止他再次……跳窗尋死!

  後來江離說起這一幕,總是忍不住笑話我說,盛西曼你到底是不是女生呀,哪個女生身上有你這種蠻力的呀!

  這場鬧劇最後以途徑的護士進來將蠻力拉扯中的我們拉開而告終。

  江離跳起來抬頭瞪我,抱怨的話還未來得及出口,就直勾勾地盯著我看,眼神怪異而複雜,我被他盯得心裡發毛,不自然地摸了摸臉頰諾諾地說,幹嘛?

  他沒有理會我,而是徑直走近一步,做了一個非常欠扁的舉動——他竟然使勁地掐了兩把我的臉頰!左邊一下,右邊再一下,相當之對稱!

  在我痛呼聲中,他接著說了一句更加欠扁的話,他說,我沒做夢,是活的!

  我……我簡直出離憤怒!可他接下來再次做了一個令我跌破眼鏡的舉動——歡天喜地興奮異常地給了我一個熊抱。我推開他的手在聽到一聲開心地喊聲時忽地頓住。

  他說,珍妮。

  他說,珍妮,我就知道你一定沒有事。

  他說,珍妮,見到你真好。

  他說,珍妮,……

  江離像個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般在我耳畔一連喊了好多句珍妮,說了好多句在我聽來莫名其妙的話。而我,被這個名字與他身上淡淡松節油的氣味怔住,良久良久。

  可當理智與疑惑一點點在我腦海裡復蘇時,就算不忍打破他的欣喜可不得不將他推開,說,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珍妮,我叫盛西曼。

  他欣喜的笑容凝固在嘴邊,俊秀的眉毛深蹙,說,怎麼可能,你分明就是珍妮!

  我也望著他,我想我知道他此刻心裡所想,就好像我會錯把他當做夏至一般,或許我與他口中的珍妮,也有著某種極其相似的特質。

  想起曾看過的一部叫做《兩生花》的電影,分別生活在法國與波蘭的兩個名叫薇羅尼卡的少女,她們有著同樣的面貌與年齡,都熱愛音樂,天生有一幅甜美嗓音。波蘭的薇羅尼卡總覺得自己不是獨自一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她相信一定有一個跟她一摸一樣的女孩的存在。後來波蘭的薇羅尼卡在一次歌唱表演中因心臟病突發暴斃在舞臺上。而同一時刻身在法國的薇羅尼卡忽然覺得特別的黯然神傷,此後她的生活中便時常響起一段極其哀怨的曲子……

  世界這麼大,無奇不有,而或許在我們所不知道的世界另一端,真的存在著另一個與自己無限近似的一個人。

  我再次輕聲對江離重複了一遍,我真的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珍妮。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你。

  他的表情變幻莫測,交織著各種神色,懷疑、不可思議、悲傷、沉痛,直至最後慢慢地恢復了清醒。

  對不起,我想我或許真的認錯了人。他抱歉地沖我笑了笑,可是,你們真的很像。

  那個叫珍妮的女孩子……是不是那幅油畫《珍妮》中的模特?我猶豫了片刻,終是決定直截了當地問出心中梗了很久的疑問。

  你怎麼知道那幅畫?他挑了挑眉。

  我在美術館看過你的畫展。我頓了頓,說,我有很多疑問想要請教你,這也是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我知道這或許很唐突,你現在對忽然出現的我一定也很莫名其妙……

  他忽然輕笑一聲打斷了我有點亂糟糟神志不清的話,我猛地住嘴,怔怔地望著他的笑,那個懶洋洋的笑容……令我在恍惚間,以為是看到了……夏至。

  江離收起笑容,轉身跑到門口探身出去張望了片刻,而後將病房門鎖上,回頭對我說,不管你打哪兒冒出來,有什麼想問的,我們先溜出這煩死人的醫院好嗎?他說著提起被我冷落在一旁地板上的保溫瓶,擰開,一股雞湯的清香立即冒著熱氣竄出來,他深深呼吸一口,好香呀。抬頭問我,給我帶的?

  我點了點頭。他又將蓋子擰上,像抱著寶貝似地緊緊摟在懷裡,再次爬上了窗臺。而後回頭沖呆怔中的我喊,愣著幹嘛呢,快點呀!

  那一刻,我簡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一了百了。真是狗血極了,他哪裡是想跳窗呀,他是想逃跑!

  不知道江離從哪兒弄到了一根長而粗的繩子,一頭固定在3樓窗戶外的水管上,一頭垂到了一樓的花園裡,我站在窗邊往下看,用目光丈量了下高度以及繩子的承受力度,心裡立即打了退堂鼓,沒好氣地說,又沒人攔著你,幹嗎學壁虎漫步!

  江離蹲在窗臺上側了側身,說,我家老太太安排在醫院的眼線豈止一個!再說了,光明正大地走出醫院能有這種刺激感麼!說著沖我眨了眨眼。然後將懷裡的保溫瓶塞到我手裡,哦我忘了沒有人在監視你,你走出去吧,醫院旁的花店門口匯合……說完就順著繩子「唰」地溜了下去,身手敏捷得半點病患的樣子都看不出來!

  在我愣神的片刻,他已經穩穩當當地站在了一樓花園沖我得意地比手勢,叫我把繩子收回來。我歎口氣,心想我這是在做什麼呢。無奈地將繩子一點點收回,而後將窗戶關閉,轉身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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