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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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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半夏找著腳下的泥濘落腳處,眼看就追到馬路牙子,勝利在望,忽聽一輛大卡嘎然急刹,卻不見了太監蹤影。許半夏才驚疑間,看見自己公司的麵包車開來,想了想,雙手撐在路基跳上,一上來才見,不遠處大卡車輪下一汪鮮紅的血,太監連人帶車一起鑽在碩大車輪底下。 事後事故認定,太監是慌不擇路,自己鑽到大卡車輪底下。但許半夏自己心裡清楚,太監這條命,她有一半責任。年少時候任意妄為,看阿騎騸了太監,只覺大快人心。除了對阿騎還得因此負上法律責任心有不甘之外,一點沒有想到太監這一輩子算是毀了。當年真是傻大膽,一點不會想到,被毀的人將會怎樣地恨她。 許半夏想到太監騎著自行車歪歪扭扭撞出機耕路,殺向她車子的時候,恐怕太監心裡做的是兩手準備,要麼是搞得她措手不及,眼睜睜撞上他,給她心裡留下一輩子的陰影。要麼是搞得她轉彎過快,撞上其他車子或飛出路面,方便他砸石頭出氣。怎麼也拼個你死我活。太監心中極其恨她,性命都可以不要地恨她。 如果只是遭到石塊襲擊,許半夏可以若無其事,小時候拳腳刀劍地多了,除死無大事。但如今她沒什麼事,死的是太監一條殘缺的性命,即使她沒有動手,她還是受害者,可是一條人命還是非同小可,沉甸甸如太監擲向她的石塊,壓在她胸口不得呼吸,讓她無法面對。一大灘的鮮血,鮮活的性命。夢裡她經歷九死一生,現實卻是太監的血為他們的少年輕狂畫下句號。 她再無法從容應對正等在會議室的鎮委書記,走過去有點有氣無力地跟鎮委書記大致說了原委,鎮委書記理解她的心情,沒多談什麼,只和善地囑咐她保重,又拜了早年,就告辭離去。 許半夏這才能回自己宿舍洗了泥腳,換身衣服。出來,還有大量事情等著她吩咐。小蘇被她安排到銷售部門做內勤。反過來還要安慰胡工,這一事件與東北那人無關。以及其他很多很多的事。 晚飯時候,許半夏才一個電話給童驍騎,「阿騎,你在哪裡?我這兒早上出事了,你知道嗎?」 童驍騎道:「我知道了,我到你辦公室去過,看了你一會兒,見你在辦公,很忙碌的樣子,也就不打擾你了。看樣子你沒當它一回事。對了,我在野貓這兒,她爸爸也在。」 許半夏微笑,這就是兄弟阿騎做得出來的行徑,是他們以前街頭打架打出來的習慣,只要站得起來,都不是大事。「你來看我了,那為什麼不進來喝口水?我當然是沒什麼,我們以前只差槍林彈雨沒經歷了,這種刀光劍影算什麼。野貓問起來的時候你可別說得太血淋淋。」 童驍騎道:「本來不準備跟她說的,現在看來不說不行了。」聲音裡帶著微微的一絲笑意。 放下電話時候,許半夏忽然有點羡慕野貓與阿騎的相處,兩人在一起打打鬧鬧的,沒一點成家立業者的樣子,可以互通有無,野貓有什麼問題,一腳飛向阿騎就可以獲取答案。簡單便利,又其樂融融。奇怪了,與趙壘明確關係後,整個人反而柔腸百結起來,心思越來越像個女孩。 被大石撞了的腳彎眼下沉沉地痛,按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但許半夏考慮了之後,還是決定去醫院看看,以策萬全。兜兜轉轉,此刻又是開上了原來的君威。不過下意識地帶上了漂染和它的兄弟們。一車一人三狗,倒也坐得滿滿當當。出去時候,路上已經全暗。早上那一塊血跡隨著車來車往,早已覓不著蹤影。或許白天來看的話,還可以看見路面顏色有塊稍深的異常。說起來真是叫人不相信,一條熟悉的性命就這麼消逝了,消逝得快捷,讓人都無法反應。 許半夏並不恨太監,太監無計可施又心懷仇恨,只能想出卑微的豁岀自身的報復,卻讓她感慨萬分。說到底,這還是當年年少輕狂,做事只知快意恩仇種下的因果。以前交通宣傳欄上常有一句話,「代價血淋淋」。她許半夏、阿騎、太監,可不都已經為年少輕狂付出血淋淋的代價,雖然她許半夏的代價還是最輕的。若是往後夕陽下想起這段過往,必是不可能淡淡一笑輕描淡寫地打發。一條人命,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叫人輕鬆。即便是在許半夏眼裡曾輕賤如太監之流,這條人命還是會壓在許半夏的心頭,偶爾吐一個氣泡,浮出水面。近兩年的曲折,讓許半夏開始回頭思考當年的無知無畏。她已經知道,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她以前做過太多,所以她最近一直風聲鶴唳,提心吊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邊高躍進聽了童驍騎對許半夏今早所遇事件的描述後,忍不住問道:「阿騎,你兄弟遇到這麼大的事,你也不說現在過去陪陪她?辛夷這兒有我。」 童驍騎笑道:「胖子這人與眾不同,她這個時候最不需要人陪。以前類似事情時候,誰上門誰給打出去,一點沒有情面。」 高躍進聽著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怎麼可能拒絕別人的關懷?除非是外來的關懷不到位,關懷不到點子上。高躍進捫心自問,即使他這樣的在社會上跌打滾爬那麼多年出來的金剛不壞之軀,遇到麻煩事的時候也想找個人陪陪,即使不說話也好,這也是修姐原來得他好感的最大原因。何況許半夏還只是個半拉子成熟的年輕人。 想到自己以前也是一樣的血雨腥風地殺出重圍,才有今天超然地位,高躍進不覺很是同情許半夏。看今日阿騎的態度,想當年這個許胖子不止是不把她自己當作女人看待,恐怕連男的都不如她堅強。就像他高躍進一樣,人後多少心酸。又想到昨晚許半夏因為趙壘而露出的無措,看得出,這傢伙雖然死撐著似乎是金剛不壞,其實也是個小女人。唯此才讓人同情。昨晚本來對她的幾分怨氣也沒了。 高躍進狀若無事地又與女兒說了幾句話後,便匆匆告辭,這邊高辛夷與童驍騎兩人也沒覺得什麼,在他們印象中,高躍進反正向來都是行色匆匆。 高躍進上了車,讓兩個保鏢自己回家,便開了車上路。一邊撥通許半夏的手機,「胖子,在做什麼?出來。」 許半夏正在車上往醫院趕,見問,想都沒想就是兩個字:「沒空。」 高躍進也乾脆:「少廢話,叫你出來就出來。我有事找你。」 許半夏忽然想到高躍進剛剛不是在阿騎和野貓那兒嗎?那麼說他應該知道她今天心裡不自在了,那還來煩她?真是討罵。所以很是不客氣地道:「沒空就是沒空,我去醫院,你少煩。」 高躍進見許半夏也沒對他掖著情緒,就跟昨天大喊「煩死啦」一樣,反而讓他覺得心疼,所以還是好聲好氣地道:「你去哪家醫院?我去看看你。胖子,當我是朋友的話,就別拒絕我。」 許半夏沒想到高躍進會說出這些話來,倒是呆住了。悶了半天,才說了醫院地址。估計高躍進從婦兒醫院出來的話,還是他先到那醫院。 果然,等她把車開進醫院的時候,已經看見高躍進的車子停在停車場了。醫院夜晚的停車場比較空,一目了然。 高躍進看見許半夏鑽出車子他才也跟著鑽出,見面就問:「胖子,你還是受傷了?沒聽阿騎說起啊。」 許半夏提提嘴角算是笑了,道:「被石塊擦著腳彎了,有點痛,但走路沒什麼大問題,過來看看醫生也好保險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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