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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趙壘把吸剩的煙頭往地上一扔,伸出腳,死死地碾了幾下,似乎腳下那個煙頭就是董事會派來的那幾個「他們」。完了,才越過被踩得粉身碎骨的煙頭,抬起頭道:「這樣吧,我約了我女朋友吃飯,我打個電話給她,讓她直接去那裡,你們跟著我走吧。」

  說完,先一步離開。許半夏在後面跟著,心裡在想,似乎見面到現走,趙壘還沒有就她借出車子給他用的事說一個「謝」字呢。總覺得雖然把車借給他並不圖他一個「謝」字,但作為趙壘來說,他不說就有點不上路了吧。不過或許他正要說的時候就給來電氣著了。

  許半夏一上車,就對老蘇道:「老蘇,等下一起吃晚飯,我請客。」

  老蘇很快地道:「你們講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旁邊坐著也沒什麼意思,不如我回家自己吃吧。」

  許半夏倒是一點沒客氣,不作挽留,只說把老蘇送回家。

  老蘇還想說什麼,可是張了張嘴,最終沒說,他只是覺得與許半夏和趙壘的圈子格格不入,坐一起沒意思,倒也不純粹是因為沒話說,這是一個很綜合的感覺。而且,許半夏在那個圈子裡似乎換了個人似的陌生,不像他原來認識的活潑女子。

  第二十八章

  送老蘇回了家,又將漂染送回家,車在半路的時候,沒想到會接到秦方平的電話,許半夏開口就道:「秦總啊,我今天剛回來,叫高辛夷帶了條正宗華倫天奴的領帶給你,不知道你收到沒有?」其實許半夏用腳跟都猜得出來,高辛夷一定是還沒帶到,但話總得這麼客氣著說不是?即使對方有什麼事,她這兒先客氣了,人家也不好太怎麼樣。只是統共才買了四條領帶,添了個秦方平,只有減去趙壘的那條了。

  秦方平自然是客氣地說了謝謝,然後就道:「許總,晚上想請你吃飯,賞不賞臉?」

  許半夏本來就吩咐過高辛夷,叫童驍騎儘管去親密接觸秦方平,而她先回避一陣,看看風頭,再加上剛剛聽趙壘語氣激昂地與秦方平通了電話,似乎關係頗為微妙,所以這會兒秦方平邀請吃飯,她當然不能叫他加入到她今天的飯局,只有笑道:「秦總這話說的,你這麼給面子,我還有什麼話說,只是今天剛與朋友約了吃飯,現在去飯店路上,不如晚些時候我請你賞光。」

  秦方平聽了笑道:「我也知道這麼晚跟你說一般沒戲,那沒事,我跟你約明天中午。」

  許半夏吃驚,為什麼追得那麼緊?認識他後,以往都是由童驍騎請他,一般許半夏不怎麼參與,秦方平也沒什麼電話給她,今天他是有什麼事吧?許半夏聯想到了秦趙兩人的通話。所以她很客氣地笑道:「秦總,我真是太對不起你了,我明天一早又要出去,可能要過個幾天才回來。不如等下我吃完飯立刻找你行不行?我保證儘量不喝醉。」

  許半夏說得那麼客氣,姿態又放得那麼低,令秦方平想有什麼聯想都難,便笑道:「也沒有什麼別的大事,上面催得緊,所以我也只有挨個兒地麻煩你們,等不及你出差回來了。晚上就不打擾你,酒喝上手,哪裡還刹得住的,我們長話短說,就在電話裡說一下吧。許總,你知道趙總離開公司的事了嗎?」

  許半夏心想,果然來說這事,當下警覺起來,但嘴裡卻是笑嘻嘻地道:「早知道了,這都成了行內的大新聞。阿騎也跟我說過這事,挺可惜的。怎麼了?」

  秦方平笑道:「是啊,我跟趙總工作了那麼久,沒有感情也有親情,再說我還是趙總一手拉進公司的。本來我想跟著趙總一起辭職,可是你也知道,我剛找了個女友要結婚,我要辭職的話,婚事一準泡湯,所以跟趙總也說了難處。可是我要在公司繼續待下去,上面讓我做什麼,我還是得做什麼,你不知道我有多為難,有些話我都說不出口啊。可是上頭讓我這麼做,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現在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不是人啊。」

  許半夏不知道秦方平為什麼要對著她歎苦經,只得順著他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上頭叫做什麼,誰敢不做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否則家裡上有老下有小的靠誰來養?」

  秦方平聽了歎道:「是啊,要是誰都像許總你這樣理解就好了。」

  許半夏馬上非常識相地問了一句:「誰給我們秦總氣受了?有些事沒辦法的,他們推己及人不就是了?」

  秦方平忙道:「就是就是,上頭也是做得凶,知道這幾年我跟趙總跟得最緊,他們現在要為難趙總,總是把這個差使壓給我,我有什麼辦法?除非我不做了。唉,他們想壓得趙總沒話說,叫我四處收集趙總有沒有在平時受賄的事……」

  許半夏立刻明白秦方平前面說了那麼多是什麼意思了,他一定是在她許半夏之前,已經問過別人,而且又已經處處碰壁。所以他現在就軟話說在前頭,叫她許半夏要罵也罵不出口。怪不得剛才趙壘接起秦方平的電話,沒兩句就光了火,肯定已經有話傳進趙壘的耳朵。所以許半夏聽到這兒就笑著打斷道:「你們領導這不是為難你嗎?現在的奸商誰不知道,受賄行賄都是要判刑的,誰那麼傻會把自己行賄的事說給你聽?不是自撞槍口嗎?」不等秦方平說出來,先借別人的事把他的口堵住,給他一個表態,自己是不會傻到把行賄的事說出來的。免得等秦方平說出來自己再拒絕,大家面子上就不好看了。這時許半夏已經來到趙壘說的飯店,胡亂停下車,出來找個站腳的地方繼續。

  秦方平萬沒想到在許半夏這兒連話都沒法說出來,愣了一會兒才道:「許總,那你是不肯幫忙了?」

  許半夏很客氣地笑道:「秦總,我不是不幫你,而是趙總在我這兒確實沒什麼。我們至今才做了一票,還是試探性的。要有,也就是吃飯喝酒,這又沒有什麼。秦總,你和阿騎是兄弟,阿騎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你聽我說句實話,我懷疑你再問下去,也不會問到什麼。除了前面說的行賄人有顧慮外,大家還有一層顧慮,都知道趙總很不錯,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東山不亮西山亮,一轉身又到什麼大公司做了老總了呢?起碼在一年內,你說誰那麼傻願意幫你們舉證他而得罪他呢?而且對於你來說,畢竟你們的洋老闆不是最終管事的。真正管事的也不願背了這種打壓前人的黑鍋,做壞了名聲。所以他們才把事情壓給你做,他們是想叫你做罪人啊。秦總,兄弟我奉勸你一句,別上你們領導的當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能甩就甩吧,否則等行內傳出你的醜話來,晚了。我還有一句肺腑之言,你還是應該趕緊趁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把趙總以前做的進料的工作接手過來,你跟著趙總認識的人多,新人還沒上手的時候你先接手的話,以後生米煮成熟飯,別人也搶不走你手頭的工作,起碼以後進來還得先倚仗你。千萬別把時間再化在招人非議,給自己為難的事情上了。我們兄弟,我就跟你直說了,要是秦總你覺得不中聽,就當我沒說過,這話我今天說完,明天忘記,我也當沒說過。」

  那邊秦方平聽了許半夏的長篇大論,足足愣了半天,他不是笨人,許半夏這麼一個點撥,他還能聽不出利害來?雖然許半夏沒有說出,但他這幾天也已經在別人處聽多,真要按著董事會派來那幫人說的那麼繼續做下去的話,只怕背後罵他漢奸叛徒的人都有。其實被人罵罵也就罷了,只要保住位置,人家以後見面還不是得客客氣氣的?這也是他早有考慮的。最要緊的還是許半夏後面的話,她說得對,趁早接手趙壘進料的那攤子事才是正經,誰都知道那才是最大的肥肉。他現在居然不爭分奪秒地搶灘這件事,以造成既成事實,卻糾纏于追殺趙壘這等醜事,實在是不智。許半夏這話還真是肺腑之言。他雖然嘴上好強好面子,沒說什麼,心裡卻早就掉頭轉了方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道:「許總,真是兄弟,沒得說。什麼時候等你回來,我要請你吃飯,好好向你請教鋼材市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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