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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老蘇耐心地道:「其實你不看也可以,我可以系統性地把這個病對你們講一講,你們大致有個瞭解。不過書我明天早上會找出來帶給你,你看看也好。」

  高辛夷忽然道:「差點忘記說了,我家老爹說,錢不夠,暫時可以問他拿。要我們注意周茜,說她會有異心。」

  許半夏與童驍騎聞言都盯住高辛夷,許半夏若有所思地道:「我聽周茜開口就問小陳還有幾天,很反感,但還沒怎麼想到別處去。高先生旁觀者清,再說他是人精一個,他說的話很值得考慮。」

  高辛夷不置信地搶著道:「不會吧,周茜和小陳都快結婚了的,這個時候如果看見小陳不行就離開小陳,那太沒義氣了吧。」

  許半夏淡淡地道:「很正常,白血病畢竟不同於其他感冒發燒。電視看多了都知道,得這病的人算是廢了。小陳如果還有十天半月的時間,周茜會看在往日情分上伺候到底,如果拖上個幾年,她不變心那才叫怪了。這是人之常情。」

  童驍騎冷冷地道:「這個時候小陳最需要周茜,如果周茜敢離開小陳,除非她帶上一家子全部離開本市。」

  許半夏還是淡然地道:「觀察她幾天,小陳有什麼也不要瞞她。如果她有打退堂鼓的準備,阿騎你再把你的話摜給她。」

  高辛夷搶著道:「這話我幫阿騎去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也做得到。」

  許半夏哭笑不得,看著高辛夷道:「這不是你做得到做不到的問題。你野貓一隻,唱紅臉還嫌威信不足,你就做阿騎的跟班吧。不過強扭的瓜不甜,即使周茜勉強委屈地留下,我也不要,生病的人最敏感,周茜有個風吹草動還能看不出來?你們唱紅臉後我會找她談條件。務必讓她好好兒的留下。但我還是最希望我們都看錯周茜,希望我們的紅臉白臉不要出手。」

  老蘇聽著他們的商量,聽得心驚肉跳,怎麼這話就跟黑道老大說的似的。這還是老蘇第一次見識許半夏鍛煉之外的另一面,心裡好生佩服,只覺得許半夏敢作敢為,把他以前只敢想不敢說更不敢做的事都做出來了,爽快。不由又聯想到胖子的身世,心想,要不是有這等魄力和手腕,她怎麼可能會有今天?一早成街頭小癟三了。

  老蘇大致把有關白血病的知識,結合小陳目前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

  眾人都沒心思吃飯,等老蘇說完,許半夏問道:「小陳家裡沒有聽說有上輩得白血病的,他的病會不會與春節前他為了結婚時候穿禮服好看一點,加大運動量鍛煉肌肉有關?」

  老蘇道:「白血病的確切原因還不清楚,很有可能是小陳感染了致病病毒卻沒有發作,碰到勞累過度導致機體免疫功能降低,或者其他諸如家庭裝修的化學品污染和放射線污染,這些都可以作為白血病發作的催化因素。」

  許半夏聽了點頭,道:「年前小陳已經因為鍛煉過度,一直低熱,可能那時候已經處於發作時期,可惜他托大,一直只是在社區醫院裡當感冒治療,只去照了個X光排除肺結核。都不會想到生龍活虎的小陳會得白血病。別的催化因素應該不會,小陳還沒買房子,更別提裝修了。」說到這兒的時候,許半夏忽然想到什麼,愣在那兒。腦海中,浮現出被廢機油染得黑亮的海塗,和沖天刺鼻的臭味。一時只覺腦袋中的血如突然抽光了一般,一片空白,而冷汗則是細細地從額角髮際慢慢滲出,耳邊似乎傳來撚著佛珠的老太蒼老的詛咒,「不得往生」!

  老蘇一直看著許半夏在說話,見許半夏一張白裡透紅的胖臉頃刻之間變得煞白,又直著雙眼如同中邪,嚇了一跳,立刻按住許半夏的脈搏,一邊焦急地大聲喝問:「胖子,你怎麼了?」童驍騎與高辛夷看了也大吃一驚。

  許半夏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呆呆地看了老蘇一會兒,又看了童驍騎一下,決定不與童驍騎說出。心理壓力這東西,一個人背是背,兩個人背,每人肩上也不會少一分重量,何必叫童驍騎也一同不快活,他沒想到這上面去是最好。想到這兒,甩甩頭道:「我好像突然貧血似的。這樣吧,阿騎與野貓你們兩個先回家,車子阿騎你開回去,以後就你開著吧。小陳這兒來日方長,我這就去與他家人商量一下以後輪班看護的事,不會放過你們輪值。周茜先看她表現,以後再說。老蘇你跟我去病房,小陳家人有什麼問題,你實事求是地說。走吧,散會。」說完,自己先起身,大步朝外走。

  童驍騎感覺許半夏心裡一定有什麼事,但他深信,胖子不會惡意。只是看胖子的神情,一定不會是小事,心裡很想問個清楚,但又深知,胖子的脾氣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她要不說,還是不去問她為好。所以也扯了一下高辛夷,不讓她好奇發問。

  兩撥人分開後,許半夏這才似是若無其事地對身邊的老蘇開問:「老蘇,化學品污染裡麵包不包括廢機油揮發出來的氣體污染?」

  老蘇想了想,道:「主要是苯及其衍生物,比如油漆、柴油、汽油之類的,還有一些藥品。我不知道機油的分子式是什麼,不過廢機油裡面什麼都有,又難說了。」

  許半夏不再吭聲,她熟悉機械,雖然不知道機油的分子式,但廢機油裡面有什麼,她大致清楚,要是從汽車裡面放出來的黑墨墨的機油,那還真是要柴油有柴油,要汽油有汽油,要苯有苯了。一直到小陳的病房,她都沒再說話。小陳的親屬該來的已經都到齊,大概是已經都聽了周茜的介紹,一個個女人都哭得淚人兒似的,周茜也與她們抱成一團痛哭。

  老蘇進去,當然是立刻被圍住詢問。許半夏站在小陳的床頭,看著小陳毫無血色的臉,心裡滿滿的負疚。雖然小陳的病主因是感染,而且也不能確切定論催發小陳病發的因素是不是真的是廢機油,但此刻她內心沉重,只有罪己。不過這一切,許半夏只想自己知道算數,誰都不會說,死也不會說。在許半夏想來,事已至此,說還有什麼用?小陳已經人事不知,如果說給小陳,小陳能打能罵她,那還有點花頭,跟別人說什麼,求得良心平安嗎?說了良心就能平安嗎?許半夏覺得,拿出實際行動才是大道理。

  不過,回到家裡,許半夏坐在陽臺上,就著花生米牛肉幹,一個人悶聲不響喝了一瓶五糧液。然後又趴在馬桶上吐得翻江倒海。一把鼻涕一把淚,不知是吐得難受還是心裡難受憋出來的,反正吐完,就有條不紊地洗澡睡覺,跟平日清醒的時候一樣。

  這一切,早就熟睡了的老保姆竟然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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