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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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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嘉樹進了臥室,霍小栗正歪依在床頭上生氣呢。馬上就到預產期了,她人並沒胖多少,可肚子卻大得像一隻巨大的籮筐倒扣在肚子上,因為懷孕,讓她的呼吸顯得幅度有點大,因為生氣,起伏的幅度更大了,讓她看上去顯得有點滑稽,像一隻被掀翻在地卻翻不回去的青蛙,正呼呼地生氣呢。 這兩年,顧嘉樹已經學精了,但凡遇到霍小栗和家裡人生氣鬧矛盾,他絕對不會提矛盾的本身,也不提家裡的人,而是轉移話題,好像剛才的事壓根就沒發生過一樣。如果霍小栗氣得不是太厲害,話題一轉,基本也就過去了,如果霍小栗氣憤難消,他轉移話題也沒用,霍小栗總是斜斜而冷冷地看著他說:「是癤子總要出膿的。」 那意思是讓他別打馬虎眼,只要問題在,不去面對就永遠得不到解決。可即使面對了,又能解決什麼?大不了就是他們兩個在原來矛盾的基礎上先爭吵再冷戰而已,誰都說服不了誰,也就談不上會有什麼質的改變。就算顧嘉樹明知道是媽媽不對,姐姐不好,又有什麼用?顧嘉樹總結出經驗來了,他可以把一個原本亂糟糟的幾百號人的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條,可他管理不好只有幾個人的家庭。 管理公司,可以用制度管理,可家庭不成。家庭是一個充滿了感情的地方,制度在這兒用不上,和睦需要靠大家的自覺和修為,只要有一個人不配合,你就沒了轍,因為這是家,不是公司。公司裡有混帳員工,可以除名,家庭不行,誰都除不了誰的名,就算能把人除到門外,感情還在門內呢。最好的辦法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矛盾在,能不理它就不理它,當它不存在比正視它的存在並試圖去解決,殺傷力會更小一些。總之,家庭不是講道理的地方,每個家庭都有一筆糊塗賬。 顧嘉樹笑嘻嘻地走過來,趴在霍小栗鼓鼓的大肚子上,「來,讓我聽聽寶貝在說什麼呢?」 霍小栗一翻身子,忽地坐起來,「顧嘉樹!」 顧嘉樹做出一副不知所以的懵懂樣,「怎麼了?」 「你剛才啞巴了?!」霍小栗厲聲道,一點也不怕客廳裡的人聽見。 顧嘉樹不想把事鬧僵,過來捂她的嘴,「噓,媳婦,我姐就那麼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較什麼真呢……」 霍小栗眼睛瞪得老大,啪地打掉了顧嘉樹的手,「她就那麼個人成了她的理了?我憑什麼要承受她的陰陽怪氣!?」 顧嘉樹暗暗叫苦,知道一場戰爭怕是避免不了了,也顧不了那麼多,捂著霍小栗的嘴,小聲說我的姑奶奶,你別嚷了,我知道她不對,讓你受委屈了,你再忍忍,等房子裝修好了咱就搬家。 顧美童當然聽見了,不甘示弱地沖了進來,站在門口,瞪著霍小栗說:「你說誰陰陽怪氣呢?」 霍小栗掙扎著扒拉開顧嘉樹的手,「說別人對得起你了,顧美童,原本我還抱著同情包容著你乖戾的陰陽怪氣,可你……」 霍小栗還沒說完,顧嘉樹又捂上了她的嘴,急三火四地對顧美童說:「姐,你能不能別添亂了?小栗都快生了,你們還吵什麼吵?」 「她快生了我就得由著她指桑駡槐啊?霍小栗我告訴你,你別覺得你懷孕了要生了就把自己當功臣了,少拿挺了個肚子在全家人眼前獻寶,別以為就你會生孩子,你耀武揚威什麼?你再耀武揚威也是倒追男人的貨!得瑟什麼得瑟?」顧美童一被激怒就口不擇言,葷的素的全數地給搬了上來,「都什麼年代了,還想母以子貴啊,可笑!」 霍小栗氣得臉色發白,手指發抖地指著顧美童,「顧美童!對,我就是拿肚子裡的孩子獻寶了,有本事你也獻一次!」 「我用不著!」顧美童趾高氣揚地乜斜著她,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你不是用不著,你是獻不了吧?!」霍小栗眯著眼,目光咄咄地看著顧美童,顧美童原本是趾高氣揚的心,突然就蔫了,她愣愣地看著霍小栗,就像一條被捏住了脖子的雞,有絕望還有難以言說的掙扎。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看著顧美童眼裡漸漸盈上的淚花,霍小栗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刻薄,心漸漸軟了下去。 突然地,顧美童就像被人給抽了一鞭子一樣,號啕著轉身跑掉了。 霍小栗軟軟地依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嘉樹,我現在就想搬出去,這個家我一天也不想待了……這不是家,是煉獄。」說著,霍小栗就從床上下來了,開始收拾衣服。她沒地方去,除了娘家。 顧嘉樹手足無措地在她身後團團轉,想攔她,又唯恐傷著她肚子裡的孩子,肖愛秋站在門口,抹著眼淚說:「小栗你挺著大肚子回娘家,你這不是往你媽手裡塞我的短嗎?」 霍小栗在心裡冷笑,都什麼時候了,婆婆顧及的竟然不是她肚子裡孩子的安危,而是擔心兒媳婦回娘家這事,成了親家攥在手裡的短。 霍小栗一聲不吭地收拾好了行李箱,可是,她沒回成娘家。因為,她早產了,在顧嘉樹跟她奪行李箱,不肯放她出門的瞬間,一陣劇烈的肚子疼像爆炸一樣在她的身體裡快速擴散,她重重地趴在了行李箱上,疼痛讓她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吼聲,疼痛讓她幾乎都睜不開眼,她只想抓住一個什麼東西,把這疼傳遞出去,在疼痛的迷亂中,她張嘴咬住了顧嘉樹的手。 離預產期還有半個月,顧嘉樹和肖愛秋誰都沒想到霍小栗突然的失態是因為早產了。霍小栗的牙齒像鋒利的小刀,咬得顧嘉樹幾乎跳了起來,他沒想到霍小栗居然會像個潑婦一樣咬他,疼痛讓他失去了正常思維,大喝了一嗓子,「霍小栗,你瘋了!」說著,就一揚手,把霍小栗掀在了一邊。 顧嘉樹抽出手,噝噝地吸著冷氣,拼命地甩了兩下,想要把這疼給甩下來。 霍小栗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呆呆地看著顧嘉樹,淚水刷地滾了下來。肖愛秋一把抓過顧嘉樹的手,看著手背上的牙印,「哎喲,都咬青了,小栗,你怎麼下得去口啊……」說著,正要譴責霍小栗,一回頭竟呆住了——霍小栗的褲子已經濕透了,血正從她身底下的地板上向四周蔓延。肖愛秋也是女人,知道她是早產了,也知道這生孩子的疼——那不是一般的疼,是讓人恨不能一下子死去了才俐落的疼。 肖愛秋忽然明白了霍小栗剛才不是要咬顧嘉樹,那是突如其來的早產的疼痛把她給疼瘋了。她又是內疚又是慌亂,磕磕巴巴地拽了顧嘉樹一把,說:「嘉樹,小栗早產了……」 顧嘉樹也突然之間明白了什麼,他看著霍小栗冷冷的眼神,心疼得要死。他顧不上懺悔和道歉,手忙腳亂地打電話叫救護車…… 霍小栗永遠記得這一天——二〇〇三年十月二十八日。 儘管,她知道那是一串陰錯陽差,可是,她無法原諒。 這天夜裡,霍小栗剖腹產下了只有六斤重的兒子。 看著瘦小的兒子,她一陣陣難受,覺得很是對不住他——如果他可以在她肚子裡多待上半個月,或許他會再胖一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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