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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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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PANDA518不同,每個Order就寫在一張MENU上,Benny把Order的內容喊給其它幾個人聽,大家都做好了,他就打包,再把MENU訂在包好的Order上面。 剛好有個電話打進來,Benny就跟海倫示範了一下。客人點什麼,他就在那個菜的序號上打個圈。她想這倒不難,只要知道某個菜在菜單上的大致方位就能找到了。等他寫地址的時候,她發現他只寫街道名稱起首的幾個字母,後面就打個破折號代替了。 她好奇地問:「你只寫一半,送餐的——找得到嗎?」 他笑了笑,說:「不會拼、拼這個詞,太、太長了——」 她發現他說英語的時候,或者跟其它人說他們的方言的時候,他並不結巴,只有說國語的時候,他才會結巴,似乎跟她說話的時候,又特別厲害。 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結巴的時候,她總是很內疚,因為他是為她才說國語的,不然他只需要說英語和他們的方言就行了。她有一種直覺,覺得他是個很敏感、很自尊的人,在她面前結巴,他一定很羞愧。所以當他結巴的時候,她就儘量不去盯著他,只裝做沒注意到的樣子。 Benny說:「現在不——忙,你熟悉一下MENU。」他告訴她哪裡是APPITIZER,哪裡是SOUP,DINNERCOMBO,CHEFSEPCIALTY,等等。她覺得MENU上有大標題,不用他講,她也能看出來,所以有點走神。 她發現他小手指的指甲留得很長,脖子上掛了個用紅絲帶穿著的什麼東西,只能看見細細的紅絲帶,掛的那個東西深入到他的T恤裡去了,看不見。不知道為什麼,這兩件事使她把他跟街頭那些混混聯繫起來了。 她按他說的,坐到一張餐桌邊去熟悉MENU,看了一會,覺得自己已經比較熟悉了,待會接單的時候,只要知道到哪裡去打圈就行了,應該比電腦接單還簡單一些。 海倫幹了這一段時間的接單,覺得最狼狽的就是在MAY's幹的那段時間,因為電腦接單對她來說完全是陌生的。 如果點餐的只是乾脆俐落地說我要什麼什麼,你可以在功能表上找到那個菜的代號,鍵進電腦,那個菜的名字就出現在電腦螢幕上了。但這樣乾脆俐落的顧客不多,很多都會提點特殊要求,說我點的這兩個芝麻雞,一個要加芝麻,另一個不加芝麻。或者說我點的這個菜,不要加SCALLIONS。 這樣一些小小的的請求,如果是手寫,也不算麻煩,但要想在電腦上注明,就得先按某個FUNCTION鍵,再打某個指令,然後才能把客人的要求輸進電腦。客人等長了,就會不耐煩。 海倫那時最怕的就是接送餐的Order。如果是客人來拿的,至少不用問地址。但送餐的Order就不同了,你得聽位址,大多數位址是早已存在電腦裡的,鍵進客人的電話號碼,地址就跟著出來了。但有的客人是新來的,地址和電話號碼都不在電腦裡,你得把地址輸進去。 應該說這些東西反復做幾次就基本知道了,但MAY's的客戶有很多是附近寫字樓裡的,常常是同一個電話,同一個位址,卻在不同的樓裡,或者不同的辦公室裡。海倫剛開始不知道這一點,沒把地址記清楚,送餐的跑錯了地方,不光沒拿到小費,還把時間耽誤了,回來就發她的脾氣。有時客人見Order老沒送來,就打電話把OrderCANCEL掉了,搞得餐館浪費了錢財,送餐的浪費了時間。 Frank還是很寬宏大量的,早已看出海倫根本沒打過工,至少是沒接過單,他沒有責駡過她。但老闆娘就沒有那麼溫和了,老闆娘是個臺灣人,叫MAY,餐館就是以她的名字來命名的,估計開餐館的錢也是她拿出來的,所以連老闆都得聽她的。 MAY總是在海倫接電話的時候,也拿起電話監聽,聽見哪裡出了錯,就馬上插進來說話,把海倫趕下去。接完電話,MAY還要走到跟前來批評海倫,話說得很不客氣。但海倫一般都不敢回嘴,因為的確是她弄錯了。 海倫在MAY's幹了幾天,就覺得幹不下去了,因為人很緊張,越緊張越出錯,越出錯越緊張,搞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好不容易記下了客人的種種要求,又把地址搞錯了;好不容易把Order和位址都搞對了,又忘了問客人信用卡的號碼。結果送餐的跑過去,沒辦法收客人錢,只好帶著客人的信用卡號碼回來,讓海倫把信用卡收據打出來,送餐的再跑一趟。 後來,幾個送餐的都牢騷滿腹,怨聲載道,一聽說是她接的單,就露出一股不信任的神情,有的還公開說不願送她接的Order,搞得她無地自容,最後只好自己把工辭掉了。 一陣電話鈴聲把海倫從回憶中驚醒過來,她如離弦的箭一樣向電話沖去,這是在前面幾家餐館養成的習慣,不管你在哪裡、在幹什麼,只要電話鈴一響,你就要在第一時間沖過去接電話,不然客人就可能等不及走掉了。 她看見Benny也從廚房走過來了,正要拿電話,見她過來,就示意她來接。她接了電話,是個PICK UP,很容易,不用寫地址,她記下了客人的電話號碼,在MENU上找到客人要的東西,打了個圈,覺得大功告成了,正要慶倖自己在這裡一舉成功,就聽客人問道:「What'smytotal?」 海倫愣住了,以前都是電腦給算好的,現在沒電腦,她就不知道怎樣才能算出TOTAL來了。她在櫃檯下面翻來翻去也沒看見有計算器,她膽怯地告訴Benny:「他在問我TOTAL是多少。」 Benny走過來看了一眼MENU,說:「$12.49。」 海倫有點不相信,但還是照著回答了。等放下電話,她問:「你怎麼看一眼就知道是$12.49?」 Benny沒回答,指指收銀機,說:「你可以用這個算TOTAL。」他說客人一邊點,你就一邊往裡打,最後按一下「ENTER」鍵,TOTAL就出來了,你就把這個RECEIPT訂在MENU上。 他說完,就讓她自己試幾次。海倫不敢去碰收銀機,因為在前面那幾家幹的時候,收銀機對她來說,就像個炸彈一樣,隨便碰不得的。你打開收銀機一次,就會有一次記錄。 以前的老闆都是上班的時候交給你一些零錢,找錢用的。然後這個收銀機就交給你了,晚上收工的時候,老闆會來點帳,收銀機會打出一個GRANDTOTAL,那就是你這一天收的錢,加上早上給你的零錢,每天的錢數要對得上才行。如果你隨便打開收銀機,不斷地往裡打數字,就意味著你待會要拿出這麼多錢來交給老闆。 Benny見海倫不去收銀機上練習,就又示範了幾次。海倫真是替他捏著一把汗,他往裡交了這麼多空帳,待會老闆問他要錢,他從哪裡拿出來。她忍不住問:「你開了收銀機,往上記了帳,又沒放錢進去,待會結帳怎麼辦?」 他看著她,好像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不過他很快悟到她在擔心什麼,解釋說,「沒——問題嘛,我們不管這些的,錢箱裡有多少錢,老闆就收多少錢。」 聽他這樣說了,海倫才敢上去實習了幾次,很快就知道怎麼做了。 晚上比下午忙多了,海倫剛開始幹,不太熟悉,需要不斷地問Benny。她接了單,但不會喊,就交給Benny,他就用他們的方言喊一通,阿Sam和阿GAM就知道該做什麼了。 她很感謝Benny讓她來接單,不然的話,她肯定無法勝任打包的活,因為她發現Benny是身兼數職,不光打包,還負責油鍋那一塊,要炸雞翅,炸面幹,炸蟹角等等,還要烤叉燒肉。 即便她不用炸這些東西,光打包的活也很繁瑣。COMBO的飯菜都是裝在一種錫皮一樣的盒子裡,上面蓋一個透明的塑膠蓋子,打包的人要把錫皮盒子的四面翻卷過來咬住上面的蓋子。錫皮盒子裝了剛炒出來的飯菜,非常燙手。 其它的Order,每個菜都要跟一個飯,但有的跟炒飯,有的跟白飯。每種飯又有QT和PT兩種SIZE。湯也有大小SIZE之分,小號的湯要跟一袋面幹,大號的湯要跟兩袋面幹。有些菜要跟GRAVY,有些菜要跟REDSAUCE,有些菜要跟PANCAKE。最後,每個Order都要跟幾袋SOYSAUCE,PLUMSAUCE和HOTMUSTARD,外加幾個FORTUNECOOKIE。 她沒電話接的時候,就進去幫他,結果一下就出了問題。有個Order有湯,但她忘了放面干進去,偏偏客人又是個很嚴格的人,居然打電話來叫餐館給他送兩袋面幹去。Benny只好叫老闆跑一趟。 過了一會,她正在蓋一個COMBO盒子,又被錫皮盒子把手劃傷了。Benny把她推出廚房,找了一盒創可貼給她,說:「你就呆這裡,別進去了,你在那裡阻——住我——」 她貼了張創可貼在手上,呆呆地站在那裡。每個人都在忙,只有她站在那裡,象個局外人。她感覺這個餐館根本不需要她,Benny可以把接單和打包的事全包乾了,他以前肯定就是這麼幹的。現在多了她一個人,除了聽電話,她什麼也不會幹,而且聽電話還要不斷問他,想幫忙又總是出錯,真的只是在「阻住」他,跟他添麻煩。 她想,她這麼沒用,老闆肯定不會雇她了,可能算她試了半天工,給她幾個錢,就把她打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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