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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她眉心蹙起,似乎很疑惑:「就在剛才,樓梯轉角的地方,我還見到了胡先生呢!他不是和你一同來看望他太太的麼?」

  我心裡立即築起一道防備:「什麼時候?」

  「5分鐘前吧!」聞言,我呼吸立即一窒:如果胡騫予聽到了我和李牧晨的電話,那……

  不!——我撫著跳動不安的胸口,無聲地安慰自己——不會這麼巧!

  護士似乎還有話要說,我打斷她:「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說完,我快步離開。

  沒走幾步,手機震起來,我以為是李牧晨,正要掐線,卻驀地看清來電顯示跳動著的「胡騫予」字樣。

  我無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緊張與愕然在腦子裡叫囂,我緩緩接聽。

  弱弱一句:「喂?」「剛剛你在跟誰通話?這麼長時間……」

  我渾身一瑟,咬咬唇,對他的疑問不置可否,轉而問:「你現在在哪兒?」

  「療養院的停車場。」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你去……看露西了?」

  他語氣無異:「本來準備去看看的,但臨時接到個公務電話,現在準備回恒盛。你在哪兒?」

  「……」他肯定以為我不想回答,自行跳過這個問題,只聽他清了清嗓子,安靜了一會兒後才繼續道:「我已經答應考慮你的建議了,所以……晚上記得回家。」

  思及自己從托尼那兒要來的一個月時間,我不得不急著性子追問:「你確實是答應了,可你要考慮多久?」

  胡騫予沉默了。

  「本月月底?」我試探地提出。

  胡騫予與我同時開口:「月底……這個月月底,我給你最後答案。」

  他話音剛落,不給我任何機會再追問,立即結束了通話。

  我靜候著月底的到來。胡騫予的答案,我的去留,托尼的決定,統統在月底揭曉答案。

  李牧晨要我回環球主持董事局,我婉言拒絕了。

  在我看來,李牧晨比我更適合掌管環球。

  我之前在香港環球所做的很多業務決策,此刻回過頭去看,實在是太過激進,絲毫沒給公司留後路。而李牧晨不同,他熟悉新加坡國內的資本運作手段,當初在恒盛時,便已經對亞洲市場了若指掌,他也已熟悉了環球薄弱所在——歐洲地區的商業運作。

  他才是真正適合做上位者的人。

  我也和托尼見了面。

  就如李牧晨所說,與露西相比,托尼現在也並不好受。只是,一個痛徹的是心扉,另一個,痛在殘疾的身體。

  托尼目前正在接受物理治療,他倔強地做著高強度的腿部恢復訓練,這個男人,從來是成功者,人生字典裡也似乎從沒有「服輸」二字。如今他沒了雙腿,也相信自己能在最快時間內適應用假肢站立。

  他的確痛苦,但是,他強大的意志支撐著他,他不會倒下。而露西,在噩耗襲來時,直接選擇用精神失常來保護自己。

  我見托尼,只為告訴他,這個月月底,只要胡騫予肯把他手頭的股份轉讓給我,他就不能再動胡騫予一分一毫。

  我這麼說的時候,托尼正伏在支步器械上,大汗淋漓地試圖走完不過5米的路。

  他大汗淋漓,艱辛萬分,可他蒼白的臉上,卻是一貫的殘酷的笑:「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唾手可得的商業帝國?胡騫予沒那麼愚蠢。」

  我不想再跟他吵,儘量心平氣和:「所以,如果他做到了,你就不能再害他。」

  他斬釘截鐵:「他不可能做到。除非……」

  「除非什麼?」托尼沒有立即回答我。他雙臂分別勾在支步器兩邊金屬杆上,終於,艱難地走出了一步。他對此頗為滿意,這才氣喘吁吁地繼續道:「除非你告訴了他,我還活著。」

  他累得連話都只能用氣音來說,可是,他的表情、眼神,都依舊是強勢者主宰一切的模樣。

  這樣一個男人,年輕時,該是多麼吸引人,露西,甚至,我的母親都……

  我用力搖搖頭:「我沒有向他透露任何一點訊息。」托尼似乎沒有在聽我說話,而是依舊在艱難地繼續著他的下一步。

  但是,等到他又成功邁出一步後,他接著我的話,繼續:「我也相信你不會這麼感情用事。所以,胡騫予也不可能會放手。」

  「結果是什麼,月底自然會見分曉,」我不想看他這樣隨意決斷他人,他這個樣子,與殘酷的獨裁者沒有什麼區別,甚至連眼中都似乎透出某種掠奪時的血腥,我頓一頓,咬咬牙,終於道出了我一直想要說的話,「我只要你的一個承諾,一個,給你女兒的承諾。」

  聞言,他終於停下了,也不再只關注於他自己的雙腿,而是看向了我。

  他的眼中似有波濤洶湧,可是最終,還是恢復成了冷淡與平靜,「為零,你知道麼?你媽媽跟我說過類似的話。」

  「你答應了?」我壓抑著嗓子,小心翼翼開口詢問。

  他卻置若罔聞,將頭轉向了窗外,嘴裡像是在喃喃自語:「她為了林甚鵬,你為了胡騫予。Vivi,你們的選擇,也很相似。」

  也許,是我眼花,這樣一個冷血的男人眼中,有悲慟,一閃而過……

  再回想起托尼那時的失魂落魄時,我身處胡騫予家中。

  對,應該是用「家」這個字眼沒錯。

  因為胡騫予陸續將他在胡家大宅的東西搬了過來,這個家裡,有了他的味道。

  我晚上住在這裡。沒有分房睡,也再沒有過肌膚之親。我們各自睡在床的一邊,床尺寸足夠大,我們聯手都不必碰到。

  這一次,胡騫予搬來的是書籍。一些名著,一些財經類讀物。

  他在書架前忙碌,我看著他的背影,想著白天與托尼見面的情景。我母親愛林甚鵬?所以才會去求托尼?可是,為什麼,我卻是她為托尼生的孩子?

  我呢?我愛胡騫予,所以才去求托尼。可是胡騫予呢?

  我看著他的背影,默默問著:你愛我,所以會放棄恒盛,對麼?我在心裡問著胡騫予,也是在問著自己。

  這時,一本厚實的書突然掉到了地上,響聲驚動了我。

  我回過神來,就見胡騫予正彎腰撿起書。書裡掉出一張東西,輕飄飄地落到了離我近一些的地方。

  胡騫予走過來,我走過去,同時撿起那東西。

  是張照片。

  我的照片。

  而我並不知道自己曾有過這張照片。

  照片角度有些奇怪,像是偷拍的。我認出照片中的建築。是耶魯的圖書館。秋季的校園中,落葉遍地,陽光斜照黃褐色巨石建成的建築。

  我在其中,只是個抱著書本,打扮無奇,快步穿行鏡頭而過的學生。拍攝角度不好,但光打得好,我的臉,沐浴在陽光之中,甚至可以看清臉部輪廓上,細細軟軟的茸毛。

  胡騫予從我手中輕輕抽走照片,夾回書頁中。他沒說什麼,也沒看我,直接返回書架前,將那本書放上去。

  「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年少時做的蠢事。」他背對著我說,語氣雲淡風輕,像是不經意間說出口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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