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戰(70)_學達書庫

七〇

　　何楚的視線集中在他寬大辦公桌的一隅，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如果這一次她輸了，如果慕笙不在了，她……是一定會離開啟天的吧！或許會回到美國繼續自己的學業，或許去不知名的地方開始簡單的生活。只是，她一定會離開這裡。這個城市中有她太多的回憶。如果慕笙都不在了，那麼就讓一切都埋葬了吧，隨著她的消失。

　　她抬起頭，對被驚嚇得有點兒憤怒的蘇意輕輕一笑，「如果這一次啟天輸了，我願意以辭職的方式，來承擔所有的後果。」

　　蘇意的臉色變得鐵青。看著她微笑的樣子，他第一次有跳起來發火的衝動。忍了一下，他才以自己多年練就的良好修養壓下了怒氣，緩緩地回答：「你先回去吧。」

　　「我……」她還想繼續。

　　他啪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第一次用情緒外溢的語氣對她生硬地下令：「你現在出去，這件事不必再提！」

　　如果她再說下去，他覺得自己會有砸東西的衝動。

　　何楚抿了抿唇，沉默著離開。

　　蘇意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好半天才頹然地解開襯衫上扣得緊緊的扣子。今天這身正經的裝束讓他覺得莫名的窒息。何楚那種無所謂的姿態，讓他心裡有很陌生的惶恐。她可以這樣不在意地離開啟天嗎？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離開啟天，離開……他？

　　一想到這兒，他的心就痛得更加厲害，那種控制不住的疼痛，讓他的心變得空蕩蕩的。原來，他的心還會有疼痛的感覺。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感覺到這樣尖銳的情感了。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真的已經淪陷得如此之深。

　　那麼，他要選擇相信她嗎？

　　蘇意徐徐地吐了口氣。

　　相信她，連帶著，相信她所信任的所有人？

　　不相信她，她可能會帶著失望轉身離開。

　　蘇意皺緊了眉頭。於他來說，這真是一道非常艱難的選擇題。

　　何楚所提及的辭職，並不是一時衝動的說法。

　　她完全理解蘇意的質疑，卻對他貫穿始終的不信任感到相當疲憊。這一次慕笙再次遇險，也讓她真正明白，其實所謂的光鮮職場，於她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如果借著這件事解脫了，從某個方面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在自己的電腦上寫好了簡單的辭職信，保存在信箱的草稿箱裡，然後待機離開。

　　蘇意經過的時候，她的辦公室裡已經關了燈，黑黢黢的安靜空間，驀地讓他頓住了腳步。

　　他推開門，沒有開燈。

　　空氣裡彌漫著何楚的味道，印象中她似乎從來不用香水。但走進她房間的時候，蘇意才發覺她身上一直有淡淡的香氣。當沒有任何干擾的時候，這種香氣就一點點地散發出來，一直滲入他的心底。

　　他忽然想起來，不久之前何楚帶著先進科技的眾人順利回歸啟天，在她剛剛搬進這間辦公室時，臉上並沒有太多高興的表情。那時的她應該是不開心的吧，在被他那樣深深地隱瞞和利用了之後。而他，一直並不在意她的情緒，即便他明白她的不悅。

　　作為她這個職位的人，就必須理解公司的決策以及戰略。如果她不清楚這一點，那麼他認為她沒有資格擔任這份工作。依稀記得，在江城說他傷害到了何楚，最好去解釋一下的時候，他是這樣認為的。冷漠到不近人情的答案。但現在他已經無法再這樣告訴自己——她是不重要的。當她雲淡風輕地說出要辭職的時候，他的心情複雜且奇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希望她離開。

　　他不希望她離開。

　　他有種預感，如果她從啟天辭職，他會就此失去她。

　　他們不過是上下級的關係——還不能算是很融洽的上下級，當他發現自己的心情，並且終於確定要得到她的時候，其實他們之間已沒有剩下太多時間。

　　站在一個上司的角度來說，何楚是一個非常難得的人才。有著飛快的成長速度，假以時日必然會嶄露出極強的能力。在公司版圖擴張的節骨眼兒上，啟天需要她。

　　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來說，她是一個很值得珍惜的女人。剛看上去仿佛很平常，但接觸得越多，就越能品出她淡淡的味道。她的種種才華，加上獨立冷靜的個人魅力，一點一滴都讓他心動。

　　許湛也好，歐離也好，他們對她流露出的眷戀，他看得清清楚楚。而這兩個人都不是簡單的對手。更何況似乎蘇俊和她也是熟識，他看她的眼神，夾雜著奇異的心痛。

　　現在回頭看看，他訝然自己遲鈍如斯。他們在一起共事四年多，他有無數機會去瞭解她、靠近她。但直到現在，他才在江城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下終於發覺了自己的心意。

　　這樣的錯過，讓他無法控制地沮喪。

　　他不想讓自己更加後悔。

　　如果一定要選擇的話，那麼，他會選擇把她留在身邊，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爭取到她。他這樣想著，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這個可以利用的機會，想必蘇豐一定不會放過。

　　在何楚的辦公室裡想好了自己的決定，蘇意搖了搖頭，準備轉身離開，關著的門卻忽然被人輕輕打開了，他吃了一驚，第一個反應卻是下意識地躲在了書櫃後面。

　　何楚的辦公室用書櫃隔了一個小小的壁櫥，平常用來放一些歷史資料，還有幾套準備好的衣服。

　　其實蘇意應該站在辦公室裡，若無其事地和來人打招呼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動靜，他下意識地就藏了起來。如果來人是何楚，他會覺得有種被拆穿的狼狽。

　　來人並沒有開燈，窸窸窣窣地在她的辦公桌上找著什麼，然後很快地打開了電腦，雙手飛一般地在鍵盤上敲了一會兒，進入了她的個人電腦。

　　蘇意早已察覺出異樣，但他並未出聲，只是默默地站在那人的身後，冷冷地看著一切。

　　來人全神貫注地盯著何楚的個人電腦，在打開沒有關閉的信箱時，他輕輕地啊了一聲——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何楚的辭職信。於是手下不由得有些猶豫，但不過是短短的幾十秒鐘，他拿出U盤插入接口，飛快地將所有文檔拷走。整個過程大約沒有超過五分鐘。出門的時候，他略有些懷疑地回頭看了一眼，光線在他的臉上畫出奇異的輪廓，一半面孔隱沒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