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暗穴 | 上頁 下頁


  「難道眾目睽睽下,你們給我做實驗?展覽館方面怎麼會同意?」

  山下雄治說:「都安排好了,請你跟我們來。」

  一行人走出四號展廳右轉,到了走廊的盡頭,一扇小門後是樓梯。向下樓梯的盡頭,又是一扇緊閉的小門,門上鮮紅大字:「閒人莫入。」一個小門牌,寫著「電錶間」。

  菊野勇司從地上的一個大皮挎包裡取出了一串奇形怪狀的鑰匙,用其中的一把插入門把手上的鎖眼。山下雄治輕咳一聲,低聲說:「為了避免引起他人不必要的注意,我們已經和美術館和研究所打好招呼,以後晚間的研究就通過這麼一個通道進來。」

  門後是條又黑又長的走廊。

  疼痛猛然發生,越來越強烈。

  「這條走廊的盡頭,連著研究所的地下層,當中還有兩扇門,加上盡頭直接通研究所的門,一共三重。每天午夜過後,我們從研究所那頭出發,將儀器推到這裡,上樓進入四號展廳進行實驗。」

  而此刻,劇烈的頭痛和飛馳而過的影像很快讓關鍵無法正常思考。

  山下雄治也發現關鍵的停步不前,手電筒光照去,這個俊朗的小夥子臉色已經變成青灰,嘴唇失去血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和太陽穴滲出,他的呼吸,已經不能用「急促」來形容,根本就是窒息!

  菊野勇司對關鍵突發的異狀沒有覺察,很專心地打開了一扇門,忽然「嗯」了一聲,站在門口發呆。呆了一陣,又拿手電照著圖紙,嘟囔了一句。顯然,圖紙上並沒有標明,門後還有一堵牆!山下雄治也看見了那堵牆,怔住了。

  關鍵咬緊了牙關,在天旋地轉的恍惚間,看見了一雙眼睛。一雙噙滿淚水的眼睛,帶著一種無法置信的神情,充斥著憤怒、驚訝和恐懼。那目光刺得關鍵痛上加痛。

  或許這是一種惡兆,警告我不應該涉足此間。

  抑或像山下雄治所期望的,這是一種暗示,想對我揭示些什麼。

  12.

  關鍵上樓後,直接跑出了美術展覽館。

  如果一進那「電錶間」就會被疼痛擊倒,他怎麼可能通過這條通道去四號展廳接受實驗?肉體上的疼痛或許尚能忍受,心理上的疼痛呢?

  那雙眼睛又隱隱浮了上來。

  是詩詩被殘害時的眼神嗎?她以前從來沒有過那麼憤怒和絕望的目光,我為什麼會有一種似曾相識感?

  關鍵忽然覺得那雙眼睛真的在注視著他,看得他脊樑陣陣發寒。他的額上汗水未幹,頭還有些昏沉沉的,眼角餘光裡,一個熟悉的人影在街對面一晃而過。

  詩詩?!烏黑的長髮,清瘦的身材,雪白的長袖棉布連衣長裙和短小的米色馬甲,正是被害那天詩詩的裝束。

  關鍵遠遠看見那身影轉過了街角。他大叫了聲「詩詩」,在汽車喇叭的暴怒轟鳴中飛跑過街。但趕到那個街角的時候,已看不見那個身影。

  又向前飛跑了一陣,關鍵停下腳步。不對,按剛才奔跑的速度,他應該早就追上了。眼角中一座小天主教堂,門牌額上 「聖母堂」三個字。他心頭一動:會不會在這裡?

  教堂裡光線暗淡,一排排長長的木椅上空空蕩蕩。只有一個黑色的身影,在教堂左側聖母瑪麗亞的塑像下肅立。那人猛然回首,倒讓關鍵一驚。這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修女,臉上溝壑縱橫,一隻高聳的鷹鉤鼻,使得原本就深陷的雙眼顯得更陰沉。她端詳了關鍵幾眼,在胸前劃了個十字,也不說話,徑直走出門去。

  禮拜堂裡只剩下關鍵一個人。也好,他可以靜靜地思考。他閉目坐了很久,四下裡寂靜無聲,這時,第六感告訴他,禮拜堂裡似乎不止他一個人!睜開眼,他看見教堂的最前排,不知何時,低頭坐著那個他一直在追逐的身影,長髮如瀑,安詳地披在肩頭。

  「詩詩!」他嘴裡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

  這絕不是白日夢或幻覺,前面的背影是如此真實而立體。

  這時,他忽然想起,在《江京十大鬼地排行榜》上,江京市天主教堂排名第七。

  但即便是黃詩怡的鬼魂,思之入骨的關鍵也急於一見。

  對迷惘和困惑,只有試著瞭解。

  試著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驀然回首。

  關鍵「啊」的叫出了聲。

  這是一個和黃詩怡並不相像的少女。她皮膚更白一些,嘴更小巧一些,眼睛更細長些。但那少女的驚訝和恐懼的眼神像極了黃詩怡。她的輪廓融在光線黯淡的禮拜堂裡,有些陰沉。她警惕地盯著關鍵。

  「對不起,真是非常對不起,打攪你了,我……我認錯了人……你不要害怕,我一點惡意都沒有。」關鍵手忙腳亂地解釋著。少女見關鍵如此狼狽,眼神裡的怯意幾乎完全退去。為什麼她平靜的時候,眼神也那麼像黃詩怡呢?

  「我想,你說不定是把我當成你的女朋友了,對嗎?」

  「你……你怎麼知道?」關鍵隨即覺得這個問題太傻。

  「其實很簡單啊,你剛才把手很輕很輕地放在我肩膀上,如果你只是和尋常的朋友打招呼,絕不會這麼……這麼溫情的。看來我沒有白看那麼多的柯南。」

  「你也喜歡柯南?」

  「豈止喜歡,簡直是著迷呢……我得走了,再見。」

  少女正快步往外走,忽然轉過身說:「如果你思念什麼人,如果你有好多的心事、困惑、悔恨,可以在這裡靜靜坐一下,或許,有幫助呢。」

  不知又坐了多久,關鍵覺得心境平和了許多。唯一有些遺憾,是還沒有拿定主意,是否要推掉山下雄治的邀請。大步走出教堂,走在一地陽光的街上,關鍵的腦中卻還在努力地思考,險些和對面走來的人撞在一起。來人正是剛才教堂裡見到的少女。此刻,陽光下,她柔和的長髮,柔和的臉龐,柔和的笑容,很動人。

  關鍵禮貌性地笑了笑:「還真巧。」低頭繼續走。

  「對不起,要請你幫個忙!我想去江京大學外教公寓,請問,從這裡怎麼走?」少女在身後問道。

  「哦。我就在江大邊上的江醫讀書,外教公寓離江醫不遠,正好我要回學校,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給你領路。坐公交,只短短兩站路。」

  少女笑了笑,頷首表示謝意:「先生太客氣了,你給我領路,需要你不介意才好。」

  下車,給少女指路後,關鍵又坐車來到了萬國墓園。

  週六的墓園,人比平常多。但關鍵似乎沒有感覺這一切。他只要站在黃詩怡的墓前,天地間就只有他,和一抔土下的黃詩怡,默默地交流。

  如果我真有那些人所說的異能,為什麼,到這裡來了無數次,還是無法和相隔幾尺的詩詩對話?

  詩詩,告訴我,能不能就這樣直接告訴我,是誰?

  這時,那雙熟悉的眼睛又出現了。

  詩詩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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