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愛是至奢華的一件事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那你就一個人在上海看黃色電影吧。」潘書幽怨地說:「你剛才說你在看電影,什麼電影?」

  「你不是已經說了嗎?《黃色電影》,《幸福的黃色電影》。」

  潘書驚訝地道:「你真的去下了這部電影來看?」

  「你不是在看了這部電影后才答應做我的女朋友的嗎?我當然要知道是什麼讓你下了決心。」何謂說。

  「找到答案沒有?」

  何謂說:「沒有。電影看完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女人的心思實在猜不透。可不可以麻煩你給我講一下?」

  潘書要想一想才說:「我有些不記得了。也許是覺得生活太無奈,變數太大,個人太渺小,命運太不可捉摸。電影裡的兩個人經歷了那麼多才活得好一些,然而為了得到一個孩子,要做出那樣的選擇,我想如果換了我,我是做不到的。我寧可沒有,也不會那樣做。但你明明就在身邊,我一伸手就夠著了,我不想放手。你要想問我是什麼讓我對你動了心,這個我記得,是你對我說:書,你能這麼說,不是讓我陷得更深?」

  「是,我記得,我說過這話。是在你拒絕我之後。為什麼這句話能打動你?」

  「我從這句話裡看到了你對自己信念上的堅持,對我的欣賞,還有忍讓和包容。讓我覺得你是一個心靈寬大強壯的人,我一直以來,想找的就是這樣的人。」

  「書。」

  「我這個人毛病很多,心眼小,愛計較,不寬厚,又喜歡折磨自己又喜歡折磨人家。但你卻是與我完全相反的一個人,我從你這句話裡看出你是我的『搜美特』,靈魂伴侶。因為你是何謂,我才顧慮多多,我怕你太有錢,男人一有錢就會變壞。還太深沉,我摸不透吃不准你,所以我想等一等。我拉你去吃日本菜,借芥末哭了一通。我一直都愛哭。看了《黃色電影》,我又哭了一通。然後我就想,我所有的煩惱不過是頭髮留得太長要開杈,高跟鞋太緊有點夾腳,蛋糕上糖霜太多吃了要胖,全是些雞毛蒜皮的事。能遇上像你這樣能堅持自我又能欣賞我的人,還遲疑什麼?」

  「書……」

  「你要不是何衛國,我早就和你結婚了,是不是?但你是何衛國,你讓我好為難。你走後我想了又想,我想起張充和女士的名言來:不要拿自己的錯誤懲罰自己;不要拿自己的錯誤懲罰別人;不要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我要是讓你離開我,那就是在懲罰我自己,我不幹。何況何衛國的感情比何謂更深更久,何衛國比何謂更讓我信服。何謂是個神,完美無缺像個假人,何衛國有血有肉,知根知底。何衛國不是想聽我叫阿哥嗎?我願意每天叫一百聲阿哥。阿哥,上海不好玩,過來陪我。」

  何謂沉默半晌,才說:「書,我不是貪戀上海的人,但我要問你一句:我如果不是現在的何謂,而是當年那個何衛國,你還會這麼叫嗎?我要是沒有事業作後盾,只是一個門童,那個漂亮的驕傲的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潘潘,全張家花園弄堂最有出息的潘潘,會看我一眼嗎?」

  潘書被問住了,然後說:「我不管,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就看你怎麼辦了。」

  「書,你為什麼不願意回上海?束河當然好,每年過去住上一個月我求之不得。但我要知道為什麼你不願意回來?你到底在害怕什麼?要我過去陪你可以,要是今晚半夜有飛機,我馬上就飛過去,但我要知道為什麼。」

  潘書尖叫一聲,「我不知道,我就不想回去。我懶得動彈。」她不想再說什麼,正好手機的蜂鳴聲響,提醒她快沒電了,她說:「我的手機要沒電了,我掛了。」

  打了這麼長時間的電話,手機真的沒電了。手機也被她攥得出水。

  為什麼怕回上海?回到上海就意味著擔負起責任,整間公司都要她來負責。潘書知道自己從不是個在事業上有野心的人,她看見文山會海就頭痛,這些年她應付了足夠多的男人,早就生厭了。她是在和章正相處後,才知道沒有任何壓力的生活是怎麼輕鬆,她可以毫無心機地和一個陌生男人在一起,聊天看風景,沒有局促,沒有戒心,沒有算計,沒有防犯。甚至可以忽略掉他的性別,只當他是一個人。這樣的生活,難道不是人生追求的最高境界?

  奈何何謂就是不明白。他一定要抓住讓他自傲的東西,才肯和她在一起。都說有條件的愛不是愛,那何謂的愛又是不是?無疑何謂是一個非常自愛的人,一個人要非常自愛,才能有足夠的愛去愛別人。那麼,這也是何謂的好處。何謂,你好處太多,你像個假人。潘書怨懟地想:你愛來不來,你不來,我一天在電話裡叫你一百聲阿哥,我煩死你。「作」死你,「嗲」死你,我還沒給你嘗過弄堂女孩的作勁。

  何謂沒來,趙薇薇卻來了。還來得個誇張,大大小小好幾隻箱子,打開一隻箱子,裡面只有一件雪白的婚紗。潘書看了大叫,說:「儂發癡哉!儂真真要命呐,介要好看做啥啦?」

  趙薇薇抖開來比在身前,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說:「我特為跑到蘇州去買的,便宜啊,一輩子一趟,做啥勿穿?外加是在雪山下頭,還有攝影師做老公,我就算凍煞脫也要穿著婚紗結婚。下趟老了拿出來看看,問問小姑娘:哪能?外婆阿娘年紀輕迭辰光漂亮伐?」

  兩個人用上海話嘰哩呱啦說個不停,一件婚紗比過來比過去,又是笑又是鬧。章正拿了相機給兩個女孩子拍照,說:「這樣生活化的照片剪成一輯,嗯,有味道。可以發到《新娘》雜誌上去。」

  潘書用下巴指一指章正,問趙薇薇,「覺得伊哪能?」

  趙薇薇點點頭,抱著她的肩膀摟了一摟,「好,謝謝儂。」

  「謝謝儂,拜拜儂,開年賣脫儂。」潘書念一首路邊童謠,笑著說:「我拿儂賣脫了,還要謝我?」

  「還有謝媒禮金。」趙薇薇說,拿出一條手鏈戴在她腕上,「三克油,賣來賣去。」這句「三克油賣來賣去」也是童年時小孩子們說來玩的,它的發音和Thank you very much很接近,孩子們說著它非常高興。

  趙薇薇替潘書戴好手鏈,拉起她的手來看,忽又問:「不是講結婚了?怎麼連個戒指也沒有?還要保密?結婚有啥好保密的?我就要講得全公司的人都曉得,看他們還笑話我只會相親?」

  潘書找個藉口說:「我阿姨剛死,姨夫又進去了,我不想太張揚,說出去也不好聽,人家當我這個人怎麼這樣沒心肝。」

  趙薇薇點頭:「說得也是。那你婚紗照也沒拍?」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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