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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第九章 不可活

  潘書正哭著,房門又打開了,進來的是兩個醫院裡的男護工,推著一張床。潘書見了,知道是來把華姨運到太平間去的,這一來更是哭得傷心。她站起來給那兩人做了個手勢,讓他們稍等,伏在華姨身上又痛灑了幾滴眼淚,心想華姨死前不知是怎樣的心情,是覺得不值,還是徹底的解脫?

  想起還有一件給華姨的禮物還沒給她,打開包,拿出在南山寺求的一串念珠,戴在華姨的手上。重又蓋好床單,讓那兩人把華姨搬到輪床上,推出房去。走廊上是空落落的輪子在地上滑動的聲音。

  陳總守在門邊,潘書看也不看他一眼,跟著護工一路把華姨送到最後的地方。這一下是真的太平了,不會傷心,不會煩惱,榮辱悲哀都留在了來路上,這一程,走得真是輕鬆了。

  冬天的淩晨是刺骨的冷,潘書從有暖氣的大樓裡一下子到了室外,凍得渾身直打顫。霎那間她有萬念俱灰的想法,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來這世上走一遭,長的是苦難,歡愉從來只有一瞬。

  陳總在她身後低聲說:「潘潘,我知道你生我的氣,認為我辜負了她。我們快三十的夫妻,最後這十年,差不多沒在一起生活過。我不是為自己辯解,但我的苦悶,你也不難理解。你把她當成媽媽,當然替她難過,我不怪你說那些話。我也是把你當女兒的,你一直都知道的。就算她不在了,我們的關係還是和從前一樣。」

  潘書恨恨地看他一眼,說:「你為什麼不去找小姐?外面那麼多小姐,不都是為你們準備的?」

  「潘書,怎麼說出這種話?這種話是你一個女孩子家該說的?」陳總又怒了。

  「我一個女孩子,聽到的比這種難聽的話還要難聽十倍的多的是,我有什麼不敢說?」

  陳總說:「我不跟你計較,我只是告訴你我,我和孩子們的媽媽,是真的有感情的,她比你大一些,也是做事的。不是你想的那種。」

  潘書好笑地質問他說:「你和別人談真感情,那華姨呢?你們的感情就不真了?為什麼就不要了?你在和別的女人生孩子過日子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華姨?只怕是想到也是想她怎麼還不給你們讓路吧。」

  陳總疲倦地說:「看來我不該跟你說這些,你這個時候是聽不進去的。你剛從北海回來,累了,回去休息吧。華姨的喪事你不要管了,我讓辦公室的人來負責。你儘管休息,休息夠了才來上班。你說的那些話,我只當沒聽見。」

  潘書說:「我要離開你,我不認得你。我的阿姨已經死了,你不再是我的姨夫了,也不再是我的陳叔。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真是太好了。從今以後我不用再為你賣命,從今以後我要為我自己活。你是高尚也好,還是卑鄙也罷,統統和我無關。你不用求我來諒解,陌生人的看法,你也不用在意。你是死是活,我一點不關心。你放心,我不會再罵你,不會為你動一點氣,要是以後在路上碰上了,你也不用躲得遠遠的,我會當你是透明。」

  停一停,又說:「華姨的追悼會,我不跟你爭,老實說我沒力氣來做。而你為她做的,也就是這最後一件事了。定好日子,通知我,我會去的。北海的專案,我讓快遞給你送去。」說完拉緊大衣襟裹在身前,快步走了。

  打車回到家裡,脫掉大衣,潘書躺在床上擁緊被子睡覺。一覺睡醒,洗個澡,換了睡衣接著再睡。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直到有人來敲門,她翻個身接著再睡。管誰敲門,沒人來開門,自然當裡頭沒人,過一會當然就走了。誰知這敲門聲不停不休地敲下去,吵得她頭痛,只好爬起來。

  從貓眼裡張了張,見是何謂,她也不奇怪。他要是不來,才是奇怪了。把門鏈子掛上,打開一條門縫,對何謂說:「走開,別吵,我睡夠了自然會出來見人。」說著就要關門。

  何謂把一隻腳插進門縫裡,說:「開門。」

  「你愛這裡扮情聖,隨便你。」潘書看關不上門,轉身撒手便走,任由門開著。鏈子那麼粗,外邊人要是進得來,這做門的廠也就好關了。

  回到臥室,把被子蒙上頭上接著睡,過了一會兒,覺得床墊一邊陷了一點下去,有人坐了下來。她還是不覺得奇怪,在被子裡說:「都說你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看來是真的了。這一手開鎖的本事,是跟哪位黑道大俠學的?」

  何謂把被子拉開一點,伸手摸摸她的頭,問:「病了?」

  「想得到好,哪有這麼容易就病了。我的命賤,病也不來找我,死也死不了,只好活捱,捱過一天算一天。」

  何謂不理她這些無聊的話,「打手機也不接,幹什麼呢?不是說好要打電話給我,讓我來陪你的嗎?」

  「沒電了吧,不知道。」

  「你這張床看起來不錯,夠兩個人睡。我說你一個人要買這麼大張床幹什麼用?白放著浪費。」

  潘書重新把被子蓋上頭,轉身背朝著他說:「我浪蕩成性,買大床當然是為了顛鸞倒鳳。」

  就聽見何謂哈哈一笑,說:「很好,我喜歡,正合我用。」然後是窸窸索索的聲音,跟著被子被揭開,一個身體貼了過來,滾熱火燙,熨得她差點跳起來。過了一會才覺出他是穿著內衣褲的,她仍然全身繃緊,說:「你要幹什麼?快出去。我現在沒心情跟你胡說八道。」

  何謂卻說:「睡過去點,」又把枕頭拉了拉,說:「被子分我點,別搶那麼多,裹那麼緊幹什麼,怕冷?放心,有我呢,我熱情似火。」

  潘書把被子搶過來壓在身子底下,「何謂,別鬧了。現在不是時候,我姨媽死了,我姨夫外邊有女人,還生了兩個兒子,兒子都三歲了。我這麼多年都一無所知,簡直白活了。」說著就哭,欠身伸手去抽枕頭邊的紙巾,「何謂,他為什麼要這樣?華姨生著病,他卻可以和別的女人風流快活生兒子。男人真是沒良心,我以為就算所有的男人都不好,姨夫總是最好的。華姨死的時候知道姨夫背叛了她,你說她是什麼心情?」

  何謂趁這個時機又把被子搶過來,壓在自己身下,側身躺好,讓潘書睡在他胸前,胸背貼緊,一手放在她頸下,一手擱在她腰間,說:「這叫湯匙睡法,是兩個人睡覺最理想的位置,我看了無數黃色電影才得出這個結論,現在便宜賣給你。」

  潘書用紙巾吸著眼淚,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你不去忙你的,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

  「小姐,深夜十二點,睡覺時間,我來陪你睡覺。是我陪你,好了吧。我忙了兩天,等你電話也等了兩天,怎麼也找不到你,只好來撬你的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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