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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活人和死人有什麼分別呢?」高橋道,「我小時候生病,醫院診斷說肚裡長了一個瘤,必須在肋骨處開刀,將肋骨掀開,才能將那瘤給切除。我那時只有十一歲,家裡人不忍心看我小小年紀就要受這種罪,便從民間給我請了一個巫醫。那巫醫大字不識一個,但據他自己說,替人診病的並不是他,而是陰間的三個鬼醫。他第一天為我診病,只是燒了一柱香,然後,告訴我,鬼醫今天出差了,要一個星期才回來。當時我就在想,陰間的鬼也會像人一樣出差?那巫醫告訴我,陰間的一切和陽間根本沒有區別,有時候人死了,到了陰間,他還會以為自己還活著。」

  高橋的話說得森然,連秦歌都覺得身上有些寒意。他下意識地用手掩住了冬兒的耳朵。冬兒頭枕在他腿上睡得正香,這時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又沉沉睡去。

  第74節:失蹤(5)

  「已經半夜了,我看你們還是回彈官堂休息吧,我保證一有童昊的消息,會第一時間去通知你們。」高橋站起來說,「我也要出去聯繫一下焦陽,看自衛隊現在搜索的具體情況。」

  秦歌看出高橋是不想和他再談下去了。

  蘇河雖然著急,但她知道呆在這裡跟呆在彈官堂內並沒有區別,而且,高橋适才那番話讓她心裡發毛。鎮務中心的小樓顯然要比彈官堂寬敞許多,但這裡冷冰冰的,再加上通道與樓梯上黑漆漆的,讓人莫名便要心生恐懼。所以,後來秦歌喚醒冬兒回彈官堂時,她也老老實實地跟在邊上。

  彈官堂裡,張松一個人坐在外面的廳堂裡打盹兒,聽見動靜,立刻睜開眼睛。秦歌簡單向他說了情況,他便頹然地低頭不語。

  秦歌送冬兒回房睡覺,他回到廳堂,見蘇河坐在張松對面,臉上全無睡意,眼睛緊張地圓睜著,好像身體的每根神經都處於緊繃狀態。他走過去,手搭在她的肩上,想安慰她些什麼,但話沒出口,蘇河眼中的淚水搶先奪眶而出。秦歌心中有些疑惑,他想短短的半天時間,蘇河怎麼會對童昊生出這麼深的感情?

  一夜枯坐,三人俱都無語。到後來困意越來越濃,秦歌不知道什麼時候倚著靠背,神智已有些模糊。後來他被人推醒時,外面天已微明,淒白的曙色已驅散了黑暗。推醒他的人正是蘇河,一夜不眠讓她看起來憔悴了很多。她用力搖晃著秦歌,看秦歌醒來,說話的腔調裡已經帶上了哭音。

  「剛才高橋派人來過了,他讓你去祭台。」她說。

  祭台。秦歌想起了那夜和雷鳴跟蹤神秘的黑袍巫師和那群僵屍樣的人,在一片松林裡迷失方向,結果僵屍從四面八面湧過來,他跟雷鳴不知怎麼竟會昏迷過去,醒來後,便看到了高大的神像和十三根圓型石柱。

  那地方自然就是高橋說的祭台了。

  那祭台跟童昊會有什麼關係?

  秦歌不敢怠慢,喚醒張松,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三人出門直奔祭台方向而去。那晚秦歌與雷鳴從祭台之上摸黑來到阿絲鎮,現在鎮外有三條上山小徑,秦歌正猶豫著不知該選哪一條,張松與蘇河已經搶先邁上左邊那道。

  祭台所在位置,可以完全俯視整個阿絲鎮。片刻過後,秦歌出了身微汗,他回頭,看到阿絲鎮已經像一座積木堆起的城市。

  他們很快便置身祭台之上,蘇河心急,緊走幾步,將秦歌與張松落在後面。秦歌還未抬頭,便聽見她一聲淒厲的尖叫。秦歌臉色大變,飛奔而去。此刻祭臺上站了好些人,其中便包括高橋與焦陽,他們並肩站在了上祭台的路邊,似正在等候秦歌。在他們身後,分散著將近十個面色淒白的人,這些人面色冷峻,目光空洞,神情呆滯,全身都透著陰森詭異的氣息。

  秦歌不及多與高橋焦陽說話,身子已經越過他們趕到了奔跑的蘇河邊上。現在,他的前面便是那尊石像與十三根石柱了,他看到童昊此刻正倚著其中一根石柱席地而座,他的腦袋耷拉著,胸前殷紅一片。

  秦歌先于蘇河抵達童昊身邊,他稍加檢查,便確定童昊已經是個死人。

  第75節:授命(1)

  據高橋講,這是發生在阿絲鎮的第一起謀殺案。

  死者童昊,被利器刺穿心臟,一刀斃命。根據現場調查,死者被發現倚坐在祭臺上的石柱前,但那並不是第一現場。在祭台西側的角落,地上發現一灘血漬,雖無法從血型上加以判斷,但幾乎所有人都毫不懷疑那是童昊遇害時留下的。也就是說,童昊是在祭台西側那個角落中刀斃命,然後又被轉移到了石柱前。另外,死者的手腕處有印痕,顯然遇害時曾被捆綁過。

  倚坐在石柱前的童昊衣衫不整,腰間的皮帶不見了,後來在那灘血漬不遠處被發現。他的左臉頰有被擊打過的痕跡,由此可以推斷出死者遇害前曾有過掙扎,還可能和兇手發生過博鬥。死者臉上的神情非常怪異,眼睛圓睜,嘴巴微張,似乎臨死前曾遭受過巨大的驚嚇。還有他的一隻手,死死攥著一張照片,那照片已經被揉成一團,展開後可以發現那是個女人的照片,女人非常美麗,身上還迸射出一種明星才有的光彩。

  秦歌在掰開童昊的手取出那張照片時,忽然發現在童昊的屁股底下好像壓著什麼東西,手他伸手摸去,摸到對折的幾張報紙。

  秦歌獨自在現場檢查時,蘇河被張松拉到了邊上。蘇河最初的震驚過後,現在已經平靜下來,她呆呆地望著那邊已經死去的童昊,眼裡現出的是深深的憂傷和絕望。那個脆弱多情的大男孩已經從這世界上消失,帶著他所有關於愛情的憧憬和夢想。也許此刻他已經獲得了生命最大的解脫,在另外一個世界裡,與那個深愛著的女人再次相逢。可是,在他生命中最後一個夜晚,他曾聲廝力竭對另一個女人說「我喜歡你」。也許他並不是真的喜歡蘇河,只是因為蘇河跟他深愛的女人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但是,必定有那麼一個時候,他從蘇河身上,感受到了希望,感受到了愛情對他的再次垂青。

  可他在這個時候竟然獨自離開了,拋下那個等待他的女人。

  蘇河的淚水無聲地流,她忽然想到,或許自己這一輩子也做不成那個夢中的女人了,這次,是她從夢中來,帶走了深愛著她的男人。

  可是,夢中的女人是善良的,她怎麼忍心傷害這樣一個年輕的男人呢?

  祭臺上那些面色淒白,渾身泛著詭異氣息的自衛隊成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只剩下高橋和焦陽還站在祭台邊緣,冷冷地看著秦歌檢查現場。

  秦歌赤紅著眼睛慢慢走到他們面前,他的目光與高橋的對視,雖然沒有說什麼,但高橋卻忽然不敢與他的目光相對了。

  「對不起,發生這種事,是我們沒有預料到的。」他低低的聲音說。

  「兇手。」秦歌重重地道,「現在找出兇手比說對不起更重要。」

  他沒有責怪高橋,也沒有表現得很憤怒,因為他能感覺到高橋此刻的歉疚。謀殺案與他無關,但他卻在之前向秦歌保證過,在這鎮上不會有意外發生。秦歌知道,他的保證只是他的一廂情願,或者,他也並不是真的完全瞭解這個神秘的城鎮。現在,秦歌知道自己要做的,是儘量得到他的幫助,這樣,才能把殺害童昊的人找出來。

  下山的時候秦歌與高橋走在最前面,後面是蘇河和張松,再後面是抱著童昊屍體的焦陽。蘇河這時已經徹底平靜下來,只是一夜無眠加上心裡的悲傷,讓她看起來憔悴到了極點。她走得跌跌撞撞,以致於需要身邊的張松不停地攙扶她。後來,走在前面的秦歌和高橋忽然聽到低低的歌聲,他們驚訝地回頭,發現那些歌聲正是從蘇河的口中發出。

  你的愛已模糊,你的憂傷還清楚我們於是流浪這座夜底城市彷徨著彷徨,迷惘著迷惘選擇在月光下被遺忘(詞:陳佳明 原唱:許美靜)

  歌聲裡,第一縷陽光從遠山的背後直射過來,它落在蘇河淚光盈盈的臉上,讓她的憂傷在陽光緩緩地浮動,很快就把在場的所有人層層包裹。秦歌怔怔地盯著她看,似乎有些明白她跟童昊之間那像風與落葉般匆匆聚散的愛情了。

  蘇河的憂傷還讓秦歌體內萌生出一股力量,他想到兇手殺死童昊絕不會是偶然,也許,他要針對的,是隨童昊一塊來阿絲鎮的這一群人。冬兒熟睡中的面孔浮現在他腦海裡,他感覺到了無法抑制的一種衝動。他不能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到傷害,不止是冬兒,他不能再讓兇手傷害任何人。

  回到鎮上,高橋讓張松帶蘇河回彈官堂休息,而他則要帶秦歌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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