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在前，遺忘在後(58)_羅紅玫

五八

　　接過電話，聽筒裡傳來機場大廳的聲音：「您乘坐的CA1896前往北京的飛機馬上就要起飛……」然後才是莊熟悉的呼喊：「小溪。」

　　「莊，你有什麼事？」我問。

　　「小溪，我準備離開海雲市了。」莊說，「在走之前，我想見你一面。來不來決定在你，我走了以後便不會再回來。」

　　說完他掛斷電話，掛得那麼快，是不想聽到我在電話裡的拒絕聲，還是以沉默給我壓力？

　　去，還是不去？兩種對立觀點在思想裡交戰不已。反正和許諾約在下午兩點，現在還有時間。出了報社我攔了一輛計程車，匆匆趕往機場。在路上我跟許諾打了一個電話，想先跟他說一聲現在去機場送一個朋友，如果晚一點到登記所，他一定要等我。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語音提示如此說。

　　到機場途中卻堵車了，半個小時匆匆流逝，眼前車流長流卻無任何進展。我哀聲歎氣的焦躁引來計程車司機的注意，他說：「你要急就自己下車去機場，飛機可不等人。」

　　於是在層層疊疊望不到盡頭的車輛中，我把高跟鞋脫了提在手上，朝機場跑去。

　　跑到機場門口已經是下午一點半了。該死的堵車，打亂了我的人生計畫！我拿出手機給許諾撥去電話，不可能現在還是無法接通吧。結果一如剛才。

　　許諾，他的電話為什麼無法接通？難道，他後悔之前的衝動？

　　但我已經沒有多餘思緒思考這個問題，一條資訊鑽入我的電話：小溪，你來了我很高興，我只想遠遠地看著你，不想你看到我遠去的背影。

　　莊博涵也馬上關機了。他叫我來，卻不想與我碰面，他一直都是以自己的姿態掌控我的生活，連這次也不例外，我往四周望去，提著行李行色匆匆的人群裡，哪一個是莊博涵？

　　他在能夠看到我的位置，他剛剛轉身，我們畢竟曾經有相處過兩年的美好時光。在茫茫人群中，我認准一個身影——白襯衫牛仔褲，跟他往常差不多的打扮，如今卻多了一絲落魄的意味。我準確無誤地喊出他的名字，攔住他的去路。

　　他是莊博涵。

　　但他卻不是以前我們認識的那個莊博涵，記憶裡有很多片段是關於莊的，大多是他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模樣。可如今，大廳裡白熾燈的光暈激綻在我眼裡，讓我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清他半張面孔上被劃傷的潰爛。

　　莊，被毀容了。

　　曾經對他，我懷著濃烈的恨意，詛咒他得不到幸福，詛咒他以後的日子窮困潦倒，詛咒他眾叛親離。現在，是這樣了，可為什麼，我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快樂？

　　對他，是沒有愛了吧？沒有愛，也就沒有恨。

　　「走，是最好的解決方法。」莊歎息，「她不用再威脅我了。」

　　「誰威脅你？是不是董曼？你到底有什麼把柄在她手上？」我問。

　　「小溪，當日如果我沒有被董曼迷惑，我們是不是生活得很好？」

　　正如對未來無法預測一樣，以往曾發生的一切，誰也無法改變。假設的問題，永遠沒有正解，逝去的日子只能追憶，無法更改。

　　莊，他不會明白的，即使沒有董曼，他也會被另一個女子所迷，他的性格註定他的前半生，不會長情于一個人。

　　「那是你當日的選擇。」我說。

　　莊掏出一支煙點燃，他狠狠吸了一口，用緩慢地語調說道：「董曼以我的名義在酒吧販賣搖頭丸，而且數量越來越大。前不久，她又推薦了一位駐唱歌手進來，誰知道他們……」

　　我在醫院裡看到董曼，她打掉的那個孩子，是那個歌手的吧？曾幾何時，我和莊對彼此的生活已經完全模糊，陌生了起來。

　　「那你怎麼不去揭發她？」我問。

　　「沒用的，小溪。董曼從一開始便已想好出路，她手裡的證據全部指向我。」莊歎氣，煙霧繚繞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想不到他最後的結局竟是栽在女人手上，這定會讓他銘記終生。

　　「當日她的行為，是不是得到你的默許？」我一語指出關鍵所在。

　　莊再吸了一口煙，煙頭已燃燒侵襲到他的手指，他也不管不顧。心裡太痛，肉體的痛就會變得微不足道。他摁滅煙頭，吐出嫋嫋的煙圈，「是我……太不懂得珍惜。」

　　我無言以對。今日的果，昨日的因。如果莊不是以遊戲的態度對待人生，又何至於有今天慘敗的一切？

　　莊博涵又抽出一根煙點燃，一口接一口地猛烈抽煙，煙灰簌簌抖下。我想提醒他煙吸多了不好，莊以前不是這樣的人，他乾淨整齊，即使吸煙，手指間的煙味也是迷人的武器，不似現在，香煙只會增加他的頹廢。

　　「我把酒吧的股份賣了，想去重慶重新開始。」莊深深吸一口煙，「董曼知道後，竟拿刀劃花了我的臉，小溪……」

　　「對不起，莊。」我截斷他未說完的話。

　　「是不是因為我現在窮了醜了落魄了，所以你看不起我？」莊抓住我的手腕，瘦削的指骨掐進我的皮膚。

　　我痛得嘶嘶吸氣，莊卻毫不在意，在他輸得一塌糊塗之時，觸手可及的溫暖他便想緊緊抓在手裡。他的回頭，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想拾回以前的驕傲。他找我，是因為他只找得到我，如果他找得到謝悠然，他也會對她說出同樣的話。

　　來之前，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將鐘可意的心聲告訴他，現在我決定，這件事將成為永遠的，永遠的秘密。我怕他一旦知道，會將可意的生活攪亂。

　　莊愛的，永遠只有他自己，以前是，現在還是。

　　沉默是無聲地反抗，莊放開我，喃喃道：「我知道你不會跟我走的，你已經有了愛的人。」

　　「莊，保重。」我也不想和他再作過多糾纏，「你以後也會遇見另一個她，你全心全意愛著的她。」

　　「小溪，祝你幸福！」莊在臨別時，還是保持了他的風度。

　　莊博涵走了，徹底地離開了這座城市。莊，這個英俊的男子，他的濫情和多情已經讓他嘗到後果，以後他定會收斂，找到一個和他共度一生的女子，不是愛他的英俊的貌，也不是愛他橫溢的才，只因為，他是莊博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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