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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可是什麼?」方主任說,「我是科室主任,出了事也是我處理,你回來能幹什麼?一點忙都幫不上,說不定還添亂。」

  方主任沒等他再說什麼就把電話掛了,聶宇晟知道這時候方主任很忙,善後是一件千頭萬緒的事情,主任說的都有道理,他第一次覺得身不由己。韓秘書已經來找他:「聶先生,幾個大區的銷售總監都到了。」

  銷售總監們是另一派風格,他們更油滑更江湖氣,聽完聶宇晟的講話,個個都拍胸表態,一定儘量在這幾天想辦法,催回款。

  聶宇晟明知是杯水車薪,在散會之後,他獨自一個人趴在會議室的桌子上,一動也不動。到最後才猛然用頭撞了一下桌子,撞得腦門生疼生疼的,他才起身去洗手間。

  洗手間裡有熱水,他卻打開冷水好好洗了個臉,對著鏡子裡滿頭滿臉都是水珠的自己,他說:「聶宇晟,不管怎麼樣,你不能先垮了。」

  §第二十四章 用盡了一生來愛你

  他拿毛巾把濡濕的頭髮擦乾,才走出去。韓秘書在等著他,他問:「塗副總呢?請他來一趟。」

  聶東遠的辦公室仍舊被收拾得纖塵不染,只有聶宇晟動過的東西還在被動過的地方。聶東遠的規矩是,不讓秘書們亂動自己的東西,所以他把東西擱在哪裡,那樣東西就像長了根似的,固定在了那裡。昨天聶宇晟抽煙的時候,順手將煙灰缸擱在了窗臺上,現在煙灰缸被秘書洗得乾乾淨淨晶瑩剔透,卻仍舊擱在窗臺上。聶宇晟看到了,歎了口氣,把煙灰缸拿下來,擱回桌子上。

  聶東遠不在這裡,可是聶宇晟覺得,父親一直在這裡,辦公室裡處處都是他的影子和痕跡,讓他心裡稍微安定了些。

  塗高華來了之後,聶宇晟問他:「我還應該見見誰?」

  塗高華想了想,說了幾個名字,那都是今天不太可能見到的人,因為需要預約。聶宇晟說:「那就跟他們的秘書約一約。」

  塗高華又指出來兩個人,說:「這兩位平常跟聶先生關係最好,今天打電話給秘書,說不定就能見到。」

  「那可不一定,人情冷暖。」聶宇晟早上受了銀行的氣,到這會兒還覺得心寒,「現在是我們落難,他們未必還會跟從前似的。」

  塗高華倒挺有把握,說:「不見得,十幾年的交情,聶先生出事,他們肯定也著急,當然想瞭解最新的情況。」他補充了一句,「而且,聶先生不會亂說話的。」

  聶宇晟說:「那就約吧。」

  塗高華說對了,兩位的秘書都答應今天可以見面,不過時間都不長,一個說只能安排半個鐘頭,另一個更短,二十分鐘左右。

  塗高華很高興,他說:「時間不是問題,問題是肯見。」他教了聶宇晟一堆話,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聶宇晟一條條地記住,又複述一遍給塗高華聽。塗高華很安慰的樣子,說:「不怕,你這樣子很好,對方若要問什麼,你照實回答就是。他們都是長輩,你哪怕說得不周到,也不會見怪的,意思到了就好。」

  司機送聶宇晟去約好見面的地方,在車上聶宇晟接到談靜的電話,她破天荒地沒有叫他聶醫生,可是也沒別的稱謂,短暫而尷尬的沉默之後,她問:「挺忙的吧?」

  「還好。」

  「我也沒別的事,就告訴你平平還好……你不用擔心……」她稍微停頓了一下,「你自己注意身體。再見。」

  手機裡是「嘟嘟」的忙音了,聶宇晟才掛上電話。這幾天他覺得自己像值連班,每天事情多到壓根沒時間思考,只是一件接一件地做下去,做完好久之後才能考慮對不對,有沒有紕漏。就像是一台接一臺地上手術,而且全是他沒有做過的手術,每一台都難度非常高,他筋疲力盡,整個人已經差不多被掏空了,可是卻一點轉機也沒有。

  晚上十點後他才回到家,他終於明白父親為什麼常年用司機,不是耍派頭,而是人累到極點,壓根沒力氣自己開車。律師給他電話,說保外就醫有點麻煩,香港方面以涉案金額重大為由,拒絕他們保外就醫的申請。聶宇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跟兩位重量級的人物婉轉提出保外就醫的事,對方都答應了想辦法。塗高華告訴過他,這種人物要麼不答應,答應的事情都是有能力做到的,他這才稍微覺得安心。

  到自己家樓下,他都沒力氣走上去似的。坐在花壇邊,摸出一盒煙。這兩天他抽了不少煙,起先是他自己買了一包,後來公司秘書發現他抽煙,於是常常在桌上放一包,司機的車裡也備了有,他下車的時候,順手就拿了一包。

  抽煙是件很苦悶的事,小時候不太喜歡父親抽煙,因為那煙味他總覺得臭。長大後學醫,更覺得抽煙危害健康,有百害而無一利。不過現在他發現抽煙的益處了,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專心吞雲吐霧。抽完了,如果天要塌下來,那麼他就硬扛住好了。

  一支煙還沒抽兩口,倒看到了熟人。舒琴把車一停下,就沖他嚷嚷:「你怎麼不接電話呢?」

  「手機沒電了。」其實是當時在跟人談話,不方便接,他就按掉了。

  「嚇死人了!」舒琴瞪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能出什麼事?能出的事早就出完了。」

  舒琴說:「獵頭暫時沒找著你要找的人,不過我把我男朋友領來了,他以前是做快消的,要不你湊合著用一下?」

  聶宇晟很詫異:「你男朋友?你哪兒來的男朋友?」

  「我們不是分手了嗎?分手了還不許我找男朋友啊!」她又瞪了他一眼,向他介紹從自己車上下來的人:「盛方庭。你見過,他胃出血,還是你幫忙辦的入院。」

  「聶醫生,你好!」

  盛方庭還是那副樣子,衣冠楚楚,寵辱不驚。聶宇晟連忙站起來,一邊跟他握手,一邊說:「對不起,盛經理,醫院太忙了,後來你出院都沒有送你。」

  「沒關係。」

  舒琴提議:「別站在這兒了,找個地兒喝咖啡吧。」

  聶宇晟說:「就上我家吧,家裡有不錯的咖啡豆。」

  三個人一起上樓,進門舒琴就熟門熟路,找了雙拖鞋換上,又給盛方庭一雙一次性拖鞋:「聶宇晟有潔癖,你委屈一下。」

  聶宇晟連話都懶得說,只是搬出咖啡機,開始烘焙。不一會兒咖啡的香味就開始飄散,一人一杯。聶宇晟渴壞了,喝了兩口咖啡,又去倒了冰水,一口氣灌下。喝完了,他才拿著杯子,若有所思地問:「盛經理以前是做企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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