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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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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玩遊戲了,媽媽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好!我也不想玩遊戲。我要是藏起來,媽媽你找不著我,該多著急啊!」 電話響起來,病房裡手機都調到了震動,是聶宇晟的號碼,她怕打擾到其他病人,走到走廊裡,終究是沒有勇氣接電話。看著電話顯示幕上,那個號碼不停地震動,最後她還是掛斷了。 一轉身,就看到了聶宇晟。他沒有穿醫生袍,神色非常憔悴,事實上就像早晨剛剛見到她的樣子,她又有點想要臨陣退縮,不過聶宇晟卻正好擋住了去路。他說:「跟我談一談。」 「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 「我剛把手術費轉過來了。」 「護士告訴我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的律師馬上就到,有什麼話,你直接對律師說吧。」 談靜說完就走了,似乎怕多耽擱一秒。聶宇晟眼睜睜看著她走到病房門口,不過短短幾步的距離,卻像隔著千山萬水,中間萬重艱難險阻,他竟然沒有辦法逾越。他說:「談靜……」 她在門前停了一停,卻並沒有回頭,只是等著他說話。 「這台手術,我自己沒辦法做,即使是傳統方案,我也沒辦法拿起刀。從前實習的時候,老師說,醫人者不能自醫,當時我並不以為然。現在我才知道,我根本沒辦法進手術室做這台手術……」 談靜仍舊沒有回頭,只是問:「你是想換主治醫生嗎?」 「不是……我想請我們主任來做這台手術。」 談靜終於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你不介意流言的話,我也不會介意的。因為這是你工作的醫院。」 「我不會因為介意會有流言,就讓孩子……讓病人……冒任何風險。」 「那好吧。」談靜打開病房的門,說道,「聶醫生,麻煩你幫忙排期手術。」 她走進病房,隨手關上了門。聶宇晟站在那裡,談靜的最後一句話就像是顆又苦又澀的苦藥,他卻只能咽下去。他走到值班室去,問值班的小閔:「主任下班了嗎?」 「被院長辦公室叫去了,說是有點什麼事。」小閔猛地吃了一驚似的,上下打量他,「師兄,你怎麼啦?就一晚上沒見,你臉色怎麼這樣差?」 「家裡有點事。」聶宇晟小聲說,「昨天沒睡好。」 小閔還以為他掛心他父親的病,於是安慰了他幾句,聶宇晟精神恍惚,聽在耳裡,壓根就像是沒聽到一樣,但同事一片好心,他於是點點頭,表示感激。他在辦公室裡坐了沒多大會兒,就聽到走廊裡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還有護士打招呼的聲音:「方主任!」 他知道是主任回來了,於是去了主任辦公室。果然方主任一看到是他,就說:「院長那邊跟我說了,算是肝膽科室借你一星期,讓你陪你爸爸去香港。對了,香港有個著名的肝膽外科醫生,叫孟許時,自己開診所的。這個人是我當初在德國留學時候的同學,到時候我跟他打個招呼,你帶你爸去他那兒看看,瞧瞧他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他瞥了一眼聶宇晟的神色,說,「怎麼啦,臉色差成這樣?昨天不是叫你回家休息去了,你到底怎麼休息的?今天你不是夜班嗎?你這樣子,怎麼上夜班?」 「三十九床的錢到賬了,想做傳統手術。」 「那就給他們排期唄。」方主任又瞥了他一眼,「你想在去香港前把這手術做了?也好,我跟手術室那邊打個招呼,插個隊。」 「主任,這手術我沒法做……我想……請您主刀。」 方主任這下子完全糊塗了,他說:「法洛四聯症而已,你都做過多少台了?新生兒你都能做,這麼大的病人了,你怎麼沒法做了?你手還沒好?把紗布拆了我看看,你說你怎麼就把手傷成那樣了?」 聶宇晟沒吭聲,方主任比較瞭解他,聶宇晟從來不吞吞吐吐,除非真遇上什麼為難的事。方主任打量他半晌,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一遇上三十九床你就暈頭轉向似的,你說說,自打這三十九床的病人住進我們醫院,你都出了多少事了?先是往我那特級手術室裡打電話,然後又把人家家屬給打了,再然後把自己右手給割了,現在倒好,乾脆跑我這兒來,告訴我你連法洛四聯症都沒法下刀子了。這三十九床的病人難道是你親生兒子還是怎麼的……」最後一句話脫口而出,方主任其實也沒想太多,直到說出了口,反倒有點頓悟似的,愣神似的看著聶宇晟,只見他垂頭喪氣站在那裡,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既不分辯,也不解釋。方主任倒有點傻了,試探地叫了聲:「聶宇晟?」 聶宇晟抬頭看了這位素來愛護自己的長輩一眼,方主任只見他眼圈都紅了,跟著自己這麼久,還沒見過這位心愛的弟子這副模樣,一瞬間他什麼都明白了。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最後只是咕噥了一句:「活見鬼!」又說,「你一向老實本分的,怎麼弄出這樣的事來?」 聶宇晟不吭聲,方主任倒真的心疼了:「你說說這叫什麼事!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糊塗!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呢?我也給那孩子安排個好點的病房什麼的。你說說,法洛四聯症都耽擱成這樣了,你到底是怎麼在……孩子媽不懂,難道你也不懂?」 聶宇晟直到這時,才說了第一句話:「我一直不知道……」 「你說你這事辦的,怎麼就跟拍電視劇似的。」方主任又氣又好笑,「你還杵這兒幹嗎呢?貴賓病房不是還有兩間空著嗎?轉進去啊!現在一個病房四五個人,孩子還睡加床呢,吃不好睡不好的,到時候怎麼做手術?這手術我替他做,聶宇晟,你別愁了,我技術你信不過?」 「不是的。」 「那還站這兒幹嗎?給孩子換病房去!回頭我去看看病歷和檢查報告,我給手術室打電話,明天讓我們插個隊,儘快把手術做了。家屬談話誰去?我去吧,跟你談還是跟孩子媽談?你們倆都在場比較好。」 聶宇晟沒想到主任會這樣處理,他滿懷感激,可是也說不出什麼別的話來,只說:「謝謝您。」 「謝什麼!」方主任倒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我還以為全科室就你最老實,平常看到女人眼皮都不撩一下,結果倒好,你最丟人現眼!我幾十年的老臉都被你丟盡了,萬一醫院要知道這事,扣全科室的計劃生育獎金,護士長一準跟你沒完!」 聶宇晟從主任辦公室出來,心裡覺得輕鬆了一些,可是並沒有輕鬆太多。他知道為什麼主任希望家屬談話的時候,他也在場,因為有些術語他可以向談靜解釋。但是這個談話,他要怎麼樣的勇氣,才能夠堅持到場。他並不是不相信方主任的技術,他只是恐懼。在父親生病的時候,他覺得恐懼,但是父親畢竟是個成年人,而且一直以來,是他倚靠父親更多。治療方案雖然他都仔細研究過,最後真正拍板的,卻是父親本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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